他吃吃笑了,笑聲在暗裡顯得特別曖昧。
「生氣了?」
感覺他的手悄悄由身後環住我,感覺他將聲音吐進我耳裡,我使力拔開他的手。
「別鬧我!」
我可以忍受流言四處流竄,卻不能忍受自己真如流言中所說;對自己的工作,我有我的自尊與自傲,絕不容許自己因個人情緒而搞砸。
燈光突地大亮,我拉著他手腕的模樣清楚地呈現在眾人面前,鬆開他,我自然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資料,清楚地說明起案子裡的各項要件。
我表現得像天天都被抓到與合作案的負責人糾纏不休的樣,詳盡的內容讓那些帶著詭譎笑意的男人慢慢收起笑,轉而將注意力放到公事上。
解說完畢,我照例問一句:〔諸位有什麼疑問嗎?」
荊子衡舉起手。
如果他再說什麼瘋言瘋語,我一定會鄙視他——老實說,我寧願他真這麼做。
可他沒有,從他嘴裡吐出的問題直指核心,教我狼狽地翻找資料尋找解答。
我想,我大概永遠也比不上他。他可以一方面公事公辦,又可以在問題與問題間對我拋媚眼,讓我一方面得應付他犀利的問題,一方面還得對抗他頻頻外放的電流。
這是最讓我耗費心力的一場會議,但我還是做到了。
依序握著與會眾人的手,我掩不住心裡的自得;最後握住荊子衡的手,我迎上他眼裡毫不掩飾的敬意。
我微微一笑,抽回手,抱著收拾好的各項資料離去。
一直走到衡美門口,我才想起我忘了什麼。
陳傑那顆只會惹事的馬鈴薯。
歎口氣往回走,我雖然很想就這麼把他忘在這,但我的良心不允許。看來,我畢竟沒有自己想像中地那麼討厭荊子衡。
走近會議室—半開的門扉傳出男人戲謔的聲浪。
「荊先生,您真有辦法,居然能讓我們公司有名的花花公主拜倒在您的西裝褲下。」這是陳傑逢迎諂媚的聲音。
「是呀,傳聞奧偉的傅小梢是個極有手腕的女人,不知有多少男人死在她裙下,可看她在荊先生面前一副侷促羞怯的模樣,由此可知荊先生是技高一籌啊!」
男人群中響起曖昧的笑聲,我細細的眉往上一挑,雙手環胸等著聽荊子衡的回應。
他坐在椅上,唇上帶著淡淡笑意,修長的手指轉著桌上一個球型紙鎮,黑玉似的球隨著他的手指轉著,王與指緊粘不放。
指一停,不斷旋轉的球也停了。他拿起黑玉,瞳眸若有所思地看著紙鎮,以拇指輕輕摩掌,他低聲道:「這就像她。」
腦中像有什麼東西「滋」地」聲燒斷,我原本高漲的怒氣轉成冷然的冰火。
難道我就只能做一顆隨他而舞的圓球?
荊子衡,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走進會議室,我看著這群因我的出現而面露尷尬之色的蠢男人,嘴唇不禁微微一勾,微彎的弧上不見一絲笑意。
我的眼只對著荊子衡,他鏡後的眼間著興味與挑戰,像篤定我絕不敢做出什麼似的。
我走向他,唇上的笑不見一絲抖顫,一直到距離他寸許,我伸出手揪住他深藍色的領帶,一把將他拉起。
四周傳出刺耳的吸氣聲,我理也不理,低下頭,我狠狠地吻上他。
我在他唇上吻出一絲訝異,接著便什麼也不知了。我從未如此專注而熱情地吻過一個人,彷彿要將我所有的情感、所有的不甘、所有的不服氣全發洩出來……
直到非呼吸不可,我才離開他的唇,與他距離極近的眼清楚看到他眼中燃起的情慾風暴,甚至連他粗重的喘息也極清楚地傳進我耳裡。
紅唇貼近他耳邊,我冷然道:「少看不起我,荊子衡!」
鬆開他的領帶,我任他跌回椅上,睥睨地望他一眼,我一言不發地轉身往門口走去。
我得趕快退場,否則非當場攤倒在地不可。
把全身每一分自製都拿來控制發軟的雙腿,我面無表情地一步步邁向門口,身後卻傳來他比平常還低沉的笑聲。
我聽過這聲音,在床榻。
「天!傅小稍,我怎能不愛上你?」
我僵住身子,急速地回過身,毫無力氣的雙腿撐不住我突然其來的舉動,「碰」地一聲,我跌坐在地。
坐在地上,我臉脹得通紅地瞪視著朝我走近的他,這個破壤我完美演出的罪魁禍首!
他俯低身子扶起我,薄唇貼著我的耳,他說:「所以,還是我贏?」
我又氣又怒地瞪著他,狼狽的模樣正如一隻被捏在貓爪中卻試圖反抗的笨蛋老鼠……
※※※※※※※※※※※※※
哈啾!
「臭男人……」
我揉揉發紅的鼻頭,喉裡發出的聲音暗啞濃稠,筆一面在文件上批著,我忍不住又低咒了一句:「該死的臭男人!」
喉裡一癢,竄出的是一連串的咳。我一手搗著嘴,一手壓著咳得發疼的氣管,將頭埋進臂彎,直到咳聲方歇,我才慢慢抬起頭,眼不自覺地看著牆上日曆。
一個禮拜了。
自從那天後荊子街已經消失一個禮拜了,我沒有他的絲毫音訊,也拉不下臉去問他的行蹤。
我有什麼立場去問呢?
吸吸鼻,我將注意力放在手上的文件上。
門外響起敲門聲,我頭也不抬道:「進來。」
粗嘎低啞的聲音速我自己也忍不住瑟縮。
「還是沒去看醫生?」清亮的嗓音是屬於珊兒的。
她站在門口,一雙眉蹙得死緊。
我搖搖頭。「又沒什麼事,看什麼醫生?」
她走近我,眼瞄瞄垃圾筒裡滿滿的衛生紙團。
「沒事?」她伸手往我額上」探。「都發燒了還說沒事?」
「真的沒什麼嘛。」我避開額上冰涼的小手。「只是小感冒,多喝點熱開水,晚上再吞兩顆維他命就好啦。」
「這話你說了三天了。」珊兒拉了椅子在我面前坐下,小小的臉蛋上是難得的嚴肅。「小梢,你要到什麼時候才懂得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啊?」
「我有啊。」對她笑笑,我努力從發疼的喉裡擠出聲音。「我身體好得很,別擔心,咳……」又冒出一陣咳,我搗住嘴,待咳聲停了後又繼續道:「我每次感冒都這樣,頂多拖個一個禮拜就會好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