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哭……沒什麼好哭的……他在乎你。相信我,他真的在乎你。」
我止住淚,訝異地望著他,不明白他何以如此篤定。
「展覽會那晚,他硬把你從我臂彎中拉向他,並用噴火的敵對眼神瞪著我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學倫眼中又蒙上那層模糊而神秘的色彩,將某種東西阻隔在那層薄霧之後。「相信我,這個男人不是一般的在乎你。」
原來,雷是這樣把我接回去的。仔細想來,他那晚的怒火以及一切怪異行徑都得到了最好的解釋——一因為我醉倒在別的男人身上。以他的專制霸道的性子,我竟然在他爆發的邊緣生存下來,想想真是奇跡。
「感覺好點兒沒?」學倫拍著我的頭問。
我沒點頭也沒搖頭,只勉強揚了揚唇角。
「這也叫笑嗎?」學倫不滿地看著我。
「我已經盡力了……」
「但是?還笑不出來?天哪,到底還有什麼事困擾著你,你說出來啊!別再讓我打啞謎了!我這麼蹲著很累你知不知道?」
「我不能愛他,至少現在不能。」咬咬牙,我終於決心把一切說出來。
「你解釋一下,什麼叫不能?」
「因為他女兒。」
「他女兒怎麼了?不接受你麼?」
「不,就是因為她太接受我,太信任我,對我太好了……我才不忍心。」
「孟帆,我被你攪糊塗了。」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出原委,儘管心裡還是抽痛的。
「寧寧,那個身患絕症的孩子,並不是雷的親生女兒。而她剛剛許下的生日願望,是成為雷的新娘。」
「這……太荒謬了……」
「再荒謬也是事實。我必須接受。」
「不是他的親生女兒,那是領養的了?從孤兒院?」
「她不是孤兒。事實上,你剛剛還見過她母親。」
「剛剛?」學倫困惑了一會兒,隨即恍然大悟道:「難道說,剛才在Coffee……」
「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鑽進死胡同出不來了吧?」我無力地說道。
「是有點兒複雜……」
「何止複雜?為了理清楚我們四個人之間的關係,我早已耗盡二十年來積累的心力,死掉不知幾千萬億的腦細胞,就剩一口氣提在那兒苟延殘喘了。很失敗是不是?」我整個人靠在樹幹上,使不出半點力氣,事實上也不想使出來。
一直認為對自己的能力有足夠的瞭解,雖不見得遇到任何困難都能解決得完美無缺,但獨立以來倒也沒被什麼問題打倒過。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無助的時候,但現在偏偏就是這麼的無助,無助到家了……
「的確失敗。」學倫突然道。
我的臉立刻垮下來。自己心裡明白是一回事,聽別人講出來就是另外一種感覺了。失敗加失敗……等於沮喪。
「你的失敗在於想太多。」
「想太多?」好像是哪首新歌的名字……
「沒必要把三個問題混為一談吧?」
「三個?」厲害!才聽一次就分的這麼清楚。連我自己都搞不清到底有幾個問題呢!
「你和雷主任之間是一個結,雷主任和他女兒之間是第二個結,寧寧的生母則是第三個。但這三個問題裡只有第一個真正和你有關,其餘兩個根本不是你的問題,你卻硬往自己身上攬。」
「怎麼和我無關……」我欲爭辯卻被學倫點住。
「就算你攤上身也解決不了的問題,何必呢?憑添煩惱的可是你自己。換了是我,才不管那麼多,先搞定自己的麻煩才是真的。不然哪兒有心情想別的?早想成一團糨糊了。你見過房子從上往下蓋的嗎?『腳踏實地』四個字總聽過吧?真懷疑你的IQ都哪兒去了,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我教?當初神經接錯線才會認了你這麼個笨妹妹,簡直自討苦吃……」
愣愣地瞅著那兩片似乎停不下來的嘴唇,我有點兒懷疑蹲在自己跟前的是否真的是那個善解人意的學倫大哥。
「你是在教訓我還是在發牢騷?」我終於忍不住問道。
「都有!」咬緊的牙縫裡蹦出兩個字,落地有聲。
「那……」我很謙卑地請教,「請問我該怎麼做呢?」
「真要我教你?」
我用力一點頭。「你說,我照做。」
「這麼聽話?」
「你是大哥嘛。」
「但願我不是……」
「什麼?」我沒聽清他含在口裡的唸唸有詞。
「Nothing……我自言自語。」學倫扒了扒頭髮,像是刻意壓下某種煩躁的情緒。
第幾次了?他這種古怪的模樣今天似乎沒少出現。是在為什麼事心煩麼?但,有問題的是我,該煩的也是我,他有什麼好煩的呢?
「你該和他談一談。」
「呃?」
「聽不懂嗎?我說你們應該談一談。」
「和誰?」
「當然是那個姓雷的!難道和美國總統嗎?」
哇!好凶!我縮著肩膀小聲應道:「知道了……可我們已經吵翻過一次……」
「那是你技巧太差。」
「技巧?」
「語言的技巧。如何談的心平氣和,不讓對方誤會,把內心真正的想法表達出來,又不傷害到對方……」
「教我教我!」我立刻兩眼發亮的拉住她。沒有誤會,沒有傷害……這正是我需要的!
「假如他現在出現在你面前,你會對他說什麼?」
「……嗨,你好……」
「然後?」
「……天氣不錯……」
「我覺得自己在和一個白癡對話。」
「不錯啊,物以類聚。」
「認真點好不好?我在幫你吶!」學倫在我額頭彈了一下,不過是很輕的一下。
「好,我們再來過。」我坐正身子,準備正式接受語言技巧訓練。
「首先,你要說『對不起』。」
「對不起。」我有樣學樣道。
「這樣不行,要誠懇,眼睛一定要直視對方。記住目光的交流很重要。把我當作他好了,看著我的眼睛……」
「這樣行嗎?」我勉強把視線的落點放在他鼻尖上。
「不行!」他突然伸手扳過我的下巴,讓我們之間的距離剎那間僅剩下兩寸不到,我也就在那一雙大手的掌握下「順利」對上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