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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開學前一天我接到他的電話,問我對剛上映的好萊塢新片有沒有興趣。

  答案當然是NO。

  「沒時間,白天必須回學校一趟,晚上還要打工。」

  「幾時走?」

  「再過半小時。」我一面說一面在電腦鍵盤上敲敲打打。在晚報的「議論街」發表一篇稿能賺兩百五,我當然要分秒必爭。

  「那我順路送你。」

  「真的順路?」我略一遲疑。

  「嗯。」

  「那好,現在是十點半,十一點不見你我就自己騎車去。」

  「知道了,待會兒見。」

  放下聽筒,我繼續埋頭已完成一多半的文章——《論校園內的有車階級》。

  因為早已習慣這種對話方式,倒也不覺得他有多冷淡,況且自己也是半斤八兩。巧得很,學倫有輛800cc的坐騎,也算是有車階級的一種,和我的文章倒是對口得很。

  十點五十七分,我聽到了機車引擎的聲音。看了看鏡中的自己——白T恤,藍牛仔褲,標準的大學生打扮——簡單,中性,換言之就是不給人非分之想。

  走下樓梯,學倫主動招呼我。

  「抱歉,早了三分鐘。」

  他有陽光一樣的笑容。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溫溫暖暖的,壞心情也會轉好。

  微笑著接過頭盔,我熟練地跨上後坐,雙手很自然地搭在他肩上。

  「還是不肯接受我的腰?那樣要舒服得多。」

  「尺寸不適合我。」我一語雙關道。他應該瞭解我的意思,因為我們是同類。

  不過話說回來,若是單從審美的角度品評,學倫有絕對標準的身材,三圍自然也是模特級的。如果我們的關係更親密一層我一定會摟摟看,手感應該不錯。

  但那是「如果」,至少目前這類肢體接觸被我排除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外。而且我也挺清楚自己近期內沒有把這個「如果」現實化的打算。

  「出發了!」他提醒我坐穩,發動機車衝上高速公路。

  ※※※

  路上只用了十分鐘,這是我答應讓學倫送的主要原因,如果騎腳踏車則要多花個二十五到三十分鐘。

  「在哪兒下車?」他問。

  「圖書館。」我腦子裡盤旋著一系列要辦的事,並迅速找出了既省時間又省力氣的最佳路線——先還書,再去電腦資料室,然後直下一樓的文具部,出來不遠就是工學院的餐飲部,可以在那兒解決午餐……

  「午餐一起吃麼?」學倫邊問邊將機車駛進圖書館的地下停車場。

  「你也要去圖書館?」

  「查資料,但用不了多久。」

  「那你自己先吃吧,我有不少事情。」我思索片刻,估計買好圖紙至少也得一點半,因此婉拒了他的好意。

  說到這裡,他已經找到了車位。

  隔著頭盔的擋風鏡,我似乎瞥到一個熟悉的車形。

  不會吧?那人的車怎麼會出現在這兒?一定是我看錯,類似的車罷了。忍不住又用眼角的餘光掃向泊車的位置……奇了,越瞧越像……

  「孟帆?」

  「呃?」我猛然回神,學倫似乎問了我什麼。

  「你在想什麼?」

  「沒,你剛才說什麼?」

  「汪式錄音機現在開始倒帶,嘰——吱——嗡——嘎呲——碰!」

  他喉間發出一連串怪裡怪氣的噪音,逗得我直笑。笑聲悶在頭盔裡,聽起來怪怪的。

  「你準備去哪兒吃午餐,若能碰上就送你一程。」

  「這就是你剛才的問題?」

  「沒錯,一日三餐乃人生大事,不重視可不行。」

  「工學院餐飲部,但你不必等我。」取下頭盔,我隨意撩了撩被壓得過於平整的短髮。我不喜歡頭髮緊貼著頭皮。

  「老規矩了,不是麼?」汪學倫幫我把頭盔放進後備箱,並取出我的背包遞過來,朝我擠擠眼睛。

  他這些小動作總能令我沒來由的輕鬆,眼底的了然更讓我覺得安慰,我們的確是同類。而同類之間的交往是沒有愛情的成分的。

  不錯,我們之間沒有愛情。也許照這個模式走下去某年某月可能會有愛的萌芽冒出來,但現在肯定沒有。至於友情,因為沒什麼大災大難作為考驗,所以我也不清楚是深是淺。其實不清楚也好,若是真有個什麼天災人禍掉下來,我不應付得頭破血流才怪,有沒有人伸出援手都一樣。

  我老毛病又犯了——胡思亂想。亂七八糟的念頭霸佔著我的大腦直到我站到還書櫃檯前排隊。隊不長,有三個人排在我前面,所以我有大約半分鐘的時間四處張望一下。

  零星散座的人裡沒有我熟識的,其中一兩個似乎有些面善,但既然想不起人家姓是名誰還是別上去打招呼的好,免得失禮。

  胸口忽然浮起一絲異樣。哪兒來的感覺,有點兒古怪,好像……彷彿……似乎……有人在看我?三百六十度轉身……沒發現目標。

  極目所見,看報的看報,看書的看書,一個個埋首於知識的寶庫,面無表情更甚蠟像,但……背後射來的壓迫感仍在。莫非我神經過敏?

  沒時間去百思不得其解,因為櫃檯的工作人員已在有些不耐地看著我,所以這事也就被暫時擱在了一邊。

  ※※※

  當我提著在電腦室印好的資料,背著一打繪圖筆和半打橡皮,抱著一疊三十六張四開網格紙走進餐廳時,時間剛好是一點半。

  因為用餐的高峰時段尚未完全過去,我很慶幸自己平日中意的幾個座位還在。通常這些靠窗的位置很難搶到,但因為我用餐時間從不規律,即是很少在該吃飯的時候吃飯,所以幾乎沒為座位的事發愁過。

  大包小包一股腦堆在對面的椅子上,我端過一碗牛肉麵慢條斯理地吃。

  旁人看在眼裡可能會用「文雅」「淑女」等辭藻形容我的吃相,殊不知我只是單純地吃得慢罷了。

  大口品茶即是牛飲。吃飯亦是享受,不該匆忙行事。不論食物可口否,我都會為這一刻的安靜而放鬆,儘管餐廳本應與安靜二字無緣,除了打佯以後。我說的安靜是指體內的。抬頭可見遠山綠樹,低頭可聞牛肉飄香;人間煙火、世間百態皆人眼底,旁而觀之,何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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