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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頁

 

  想想離開了,沒有蹤影,沒有下落,小老虎想找她,教他到哪兒找她?教他用什麼面目再面對她?

  他多痛恨自己啊!恨得有時真想結束這可惡的生命!

  小老虎歎了一口氣,又斟上一杯酒,這是徐宛悌由家裡帶來的,她從不反對他喝酒,相反地,還十分鼓勵,使得林其平由米酒階級變成了非洋酒不能入口的小酒鬼。

  「才十九歲,卻變成酒鬼……」他對著玻璃杯中盛得滿滿的金黃色液體,喃喃自語著,然後一飲而盡,又熱又辣的酒順著喉嚨管下去,悲涼的眼淚湧了出來。

  有的人從小志願這志願那,到了成長期,卻成為一事無成的小混混!沒有前途,沒有希望,最後終將失去自己……

  小老虎知道自己就是這種人!

  可是,除了做這種人,他又能如何呢?

  有時候,他真希望上時,真希望能夠改頭換面,重新開始;可是在缺乏良師益友的情況下,那種上進心只偶然地抬一下頭又消失了。

  他期盼有人來告訴他,該怎麼做?怎麼開始第一步……然而,這只是百無一用的希望而已。

  其實,誰能真正幫得上忙呢?除了自己,除了自尊自重自愛能夠挽救外,其他一切都將落空……

  「其平!其平!」徐宛悌邊大聲叫他,邊自很遠的地方跑來。

  他不回頭,他習慣地厭惡她的粗俗。

  「林其平,你是個聾子嗎?」徐宛悌一把搶過他的酒杯,怒目而視,「今天是你老頭休假的日子,你忘記啦?看樣子我不提醒你,你八成還要來個『喜相逢』是不是?」

  他一聽,酒即醒了一半,忙起身草草收拾了一番。自上回拘留所回家的路上逃跑後,這一段時間,遇著林立休假的日子,他就自動離家出走,林立回去上班,他才回家,兩個人從沒有碰面的機會。

  而林立也彷彿對他完全死了心,不僅不聞不問,連找他回來的念頭都沒過。

  「走了啦!我剛才看見你老頭下火車,在和站長說話,現在恐怕都已經走到坡上了。」徐宛悌邊說邊拉他的衣襟。

  小老虎把她的手一摔。

  徐宛悌臉上的顏色變了:「姓林的,你什麼意思?」

  他斜著眼睨她,連理都沒理,自顧自由後門出去,翻牆就走。

  徐宛悌卻沒跟上去,反而找了張靠角落的椅子坐下。

  林立低下頭進來時,她做出楚楚可憐的姿態站了起來,怯怯地叫了聲:「老伯!」

  林立沒提防屋裡有人,著實吃了一驚。

  「老伯!」徐宛悌的悍態盡斂,論演戲她似乎滿有一套,只不過那身新潮打扮並不相配。

  「你是誰?」林立皺起眉頭,怎麼回事?

  「我叫徐宛悌,我是來找小老虎的!」說著說著,徐宛悌的眼圈就真的一紅,彷彿眼淚立刻就要滴下來似的。

  「你找小老虎幹什麼?」林立更詫異了,莫非——他打量著徐宛悌,馬上就有了很不好的預感,聽車站的老同事說,小老虎最近益發不像話了,老跟個小飛妹走進走出,而且關係似乎不清不白,頗不簡單!……

  「我來請老伯做主!」徐宛悌掩住了面孔,發出了哭聲,其實她心裡暗笑:好!林其平,你老給我難堪,看我怎麼整你!

  林立慌了,他是個實心直肚腸的漢子,最怕見女人哭,尤其是個小女孩子……難道小老虎闖了大禍?

  「你有話慢慢說,別哭!」他笨拙地安慰著,可是又不敢走近。

  「天啊!我的命好苦哇!」她卻越哭越逼真了,「我真的不要活下去了,教我以後怎麼見人哪?」

  他聽她哭得語無倫次,更慌了,也更證實小老虎是闖了他們林家惹不起的禍。

  「我爸我媽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教他們怎麼見人?我完蛋了,我不要活下去了……」她見到林立被唬住了,表演得自然更起勁了,她向來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林立的面色沉重,像一塊被冰凍了數千年的化石。

  「小老虎,他,他欺負了我!」她索性放聲大哭,可是面孔幹幹,一點眼淚也沒有,所以她始終用手遮著臉。

  「他怎麼欺負你?」林立的額頭冒出了豆大的熱汗。

  「我,我有了!」她小聲地,不知羞恥地說。

  林立的臉色,由忿怒的漲紅轉為醬紫,再轉為鐵青。

  「這個畜生,給我找到,我不剝了他的皮才怪!」他一口一口抽著冷氣。

  徐宛悌看見目的達到了,心裡很得意。呸!林其平,你神吧!好好地神,我用不著一根小指頭就可以把你整到、整垮。

  林立一陣頭暈,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靠牆站著,才沒倒下去,無力地說:「放心好了,我要問一問這畜生……你先回去吧!」

  徐宛悌悄悄走了出去,心想:這樣最好!她幾乎要唱起歌來。林立說得到就辦得到,以後小老虎在家中更沒地位了。

  林立假如逮著他,他可有得好受,他就更不敢隨便回家,又沒有工作能力,不靠她徐宛悌,難道靠喝西北風就能過日子了。

  林立回到平交道旁看柵人的小屋內接班,心情壞透了。

  可是看柵人的工作太忙,三四分鐘就有一班火車通過平交道,忙得他沒時間生氣。

  這種辛苦、枯燥的生活,他過了十幾年。以前辛苦還辛苦得有個指望,想把兒子培植成國家棟樑,至少也是個有用的公民,不料,他如此不爭氣,不斷惹是生非,不務正業,沒想到今天還捅下了這種大漏子。

  林立自問著:我到底前世做了什麼孽,會生這種不孝的逆子,從小到大,也從沒疏忽過,為何他這般頑劣?難道真是來討債的前世冤家?

  「叮鈴鈴……」柵所內的紅燈又亮了,鐵路局的內線電話響起熟悉的播報,「上行開車,上行開車。」

  林立抓起話筒:「上行通過。」然後照例地壓下警鈴,按了按鈕,平交道標有「注意兩方來車」的黃黑相間柵欄緩緩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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