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且伴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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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但此刻不是玩你問我答的時候,我一把將她拉了進來,難怪一早黃百成就在電話裡向我咆哮,原來白雪公主來探七矮人了。

  「陳誠喝了酒,你快去看他。」我說。

  巫美花急匆匆地去了,想必陳某也是她從前的心上人,而此時我只為他可憐。

  可憐他遭人拋棄,還需以酒解悶。

  從前我聽說有這樣的活寶,必定不屑加鄙夷,但對陳誠房東,我竟無法不給予同情。

  他只不過提供一間柴房供我使用,我越紅也非沒見過世面,竟然如此之勢利眼。

  巫美花闖進陳某的閨房時,我回到自己柴房。長吁短歎既已無益,不如去上班。既可消遣又可賺錢。

  才換好衣服,巫美花就來敲我房門,眼睛紅紅的,我忽然想起了鱷魚,它們總在吃人的時候流淚。

  我一向喜歡鱷魚,也對巫美花頗有好感。

  「我還有事,得走了,拜託你照顧他。」她咬著嘴唇,像是挺為難。

  「他需要你。」我看看她,平心靜氣地說。

  「我——」她的眼眶又是一紅。

  有的人天生命好,福氣大。兩個男人為她尋死覓活,她還哭呢!

  「你最好留在這裡陪他,」我心拙口笨,「他傷心極了,弄不好會出人命。」

  「我知道——可是我也沒辦法。」她低下頭。

  是啊是啊!愛情如水向東流,一去不回頭。既是覆水難收,再留下來又有何用。我是個局外人,卻還不如她想得通。

  「好吧!我照應他。」我只有慷慨應允。

  「百成那邊——」巫美花遲疑地。

  我的嘴巴看起來真的那麼闊嗎?

  我向她保證,如果膽敢吐露半個字,就觸電雷殛而亡。

  儘管這種事不易碰到,她也禮貌性地表示感激。

  巫大小姐走了,我歎了一口氣。她好歹算起來也是個藝術家,怎麼談起戀愛來如此之缺乏藝術?

  陳誠仍熟睡如死豬,緊抱著的枕頭也鬆了。我獲得一個結論——一個人若只想獨處時,他不需要任何人。

  我關上臥房門,難得的假期,應當好好利用。

  但令我詫異的是,陳誠房東是一塵不染的人,此刻除了他自己外,房間內外可是乾淨整齊。根本不必要我多耗力氣。

  他是怎麼辦到的?我看清潔女工也會含羞愧死。陳誠沒回來時,我天天在電腦旁邊留話給她;她可能是個文盲,看都不看一眼。

  我後來就改了這個濫習慣,她若是會打電腦,何必來辛苦做女工?

  既然不必打掃房間,我也不必強求自己做個什麼有用的人。我打開客廳的矮櫃,裡面有成千上百的錄像帶,我抓了一卷,又泡了杯茶,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

  我不是有意忘掉某人在受苦受難,他是自找的,怨不得別人。

  錄像帶是部北歐片子——狗臉的歲月,主角是個小鬼,頑皮極了,也知道傷心,但頑皮歸頑皮,傷心歸傷心,像兩片兜在一起的分裂物。

  小孩是天底下最矛盾的物事。

  男人也是。

  他們做出某些事,也後悔某些事,但還是要做。

  我既沒有小孩,也沒有男人。

  我是我。

  值得慶賀。

  我又去煮咖啡,在裡頭滴了兩滴白蘭地。這是安海倫最喜歡的喝法。

  正想著她,電話就來了。

  「你怎麼不去上班?」她質問。

  「我不舒服。」我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說一同居住的人生病。

  明明只是同一屋簷下住,也會聽成「同居」。

  「我來看你。」

  我連連推辭,告訴她不敢當。

  「我有話跟你說。」她這才炸了起來。

  我教她在電話裡說。

  「電話中說不清。」她暗示目前有人可能在竊聽電話。

  「那就別說。」

  她恨極我的態度:「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混蛋,嘉露出事了。」她大叫,意圖震聾我的耳膜。

  出事?

  我立刻趕往醫院。

  嘉露正在急救。她的子宮大量出血,密醫不小心,幫她墮胎時,連子宮一起刮破了。

  她只有十五歲。

  我全身發冷,眼淚撲簌而下。

  嘉露不是海倫的妹妹,所以她能花五分鐘,好整以暇地告訴我。

  但嘉露被送到醫院急救時,死也不肯講家裡的電話,只要院方通知安老醫生。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做。但安醫生登時趕去,他通知了海倫,海倫找到了我。

  「我打電話給你繼父和母親。」海倫比我早一步到醫院,雙目紅腫,我錯怪她了。

  「我繼父?」我張大嘴。天哪:孫國璽會殺掉嘉露。

  「他不在,你母親也不在,秘書說他們去香港了。」海倫哽咽。

  這就是父母。當你需要他們時,他們神出鬼沒,永遠不在場。

  我教海倫別哭,嘉露還沒那麼糟,她很快就會好起來。

  「我爸爸說她希望很微小,那個密醫把她刮了一個大洞。」

  「安醫生呢?」

  「在裡面,手術同意書也是他簽的,你們不會介意吧?」

  「那當然。」如果嘉露僥倖有救,還得謝謝他肯熱心助人。他可以不簽這個字,也可以不來的。

  「現在還有誰知道?」

  「沒有了。嘉露的主治大夫是我父親的老友,他會保密。」

  我相信他會的,只要嘉露不死,應該不至於消息外洩。

  我聽見自己嗚咽地說:「她還小,為什麼受這種罪?」

  海倫輕輕拍著我。那年,我央求她幫忙時,她也這樣拍著我。

  我的命比嘉露強,至少,她沒有海倫這樣的朋友。如果出了怎樣的過錯,只得由自己背負。

  這還不可憐嗎?

  我哭過了,去打電話。問秘書可有跟香港連絡的方法。她忙忙去試,教我十分鐘後打來。她不知道我有什麼急事,但孫國璽的事誰也不敢馬虎。

  「怎麼樣?」海倫一等我放下話筒就問。

  「再聯絡。」

  「你還要打給誰?」她見我又撥號碼。

  「公司。」

  「你不是不去上班嗎?」她關懷過度,已經超過限度了。我板起面孔,她只有乖乖走開。

  我打到公司去,果然沒人接。黃百成有了如花美女,怎不樂得出去逍遙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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