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且伴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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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聽我的話,別管她的事,人已經去了,你再做什麼也無濟於事。」他的聲音很沉痛。一個成功的企業家聲音裡不應該包括情緒,我耽心他的對手發現他的弱點,很快就要來打敗他。

  「我只是整理,沒有別的意思。」

  「回去。」他只說了兩個字。

  我離開了。

  臨走,吳媽問我:「這房子——老爺預備怎麼辦?」

  她問我,我問誰?

  「我呢?」她又問,「是留在這裡,還是回松石小築?」

  我垂頭喪氣地回陳誠那裡。意外的是,這個醉鬼不醉了,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房裡畫圖。這才是他應該做的正經事,人家請他回來設計地鐵,他卻大醉了數天。

  「海倫找你。」他探出頭來。巫美花造成的陰影似乎尚未消散,但似乎已知改過。

  我沒理他,自己坐在椅子上發呆。

  隔了一會兒他夾著圖出去,還告訴我一聲:「我走了。」

  我正在詫異怎麼遲遲沒聽見關門聲,另一個人卻走了進來。當我回過頭看清是誰,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

  「是我,別緊張。」韋傑恩站在那兒,瀟灑依舊,英俊依舊。

  這回是誰出賣了我?

  「出去!」我直著脖子叫,自覺面紅耳赤,青筋暴脹,這一生還未如此失態過。

  「我——特地來看你。」他尷尬地說。

  電話這時響了,是海倫急急的聲音。「韋傑恩回來了,他通過黃百成問到你的地址,黃百成這個笨蛋竟然告訴了他,他一定會來找你。」

  「他來了。」我只說三個字,就掛上電話。

  「我沒有惡意。」韋傑恩說。

  我忽然平靜了下來,我是怎麼了?又不仍是十七歲,犯得著什麼都讓人看見?

  「韋先生,你有沒有惡意與我無關。」我皺皺眉,「我們並不是朋友,你也不必來看我。」

  「我們——曾經有過過去。」

  這用不到他來提醒我。我的過去那頁,血淚斑斑,滿是傷痕,正巴不得把它都忘掉。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我站起身,「你請吧!」

  「你急著趕我走?」他似乎不敢相信。

  前些日子,我看過他回來的消息,他已成了名人,而且是名媛淑女父母心中的嬌客,想必有不少人家中意他做女婿。但,那與我有何相干?

  「廟小容不下大菩薩,不敢留你坐。」我冷冷地說。

  「越紅,你變了。」

  我忽然覺得好笑。他難過什麼?誰是永遠的十八歲,除了白癡,否則多少都該有些長進。

  「我變不變,與誰都無關。韋先生,你太言重了。」一念之差,使我不再驚惶,不再怕面對他。

  他呆呆看我,似乎一下子不認得我了。來之前,他一定打過如意算盤。

  我只用了幾分鐘就看透了他,這時候我才真為當年不值,為什麼當年會那樣癡心?

  「我以為——我們——可以重頭開始。」他口吃地說。

  「重頭開始什麼?」我微微一笑。然後撿起了沙發上的手袋,「韋先生,我正要出去,我送你下樓。」

  我幾乎是把他推出去。剛下樓,安海倫的車正好疾駛而至,來了個緊急剎車。

  「再見!」我趁勢打開門,向韋傑恩揮揮手,跳進了車裡。

  「天哪!」海倫瞪大了眼睛,「真的是他,越紅,你們在搞什麼鬼?」

  「快開車!」我對她吼。

  「韋傑恩把你害得那麼慘,還敢去找你,真夠不要臉。」海倫的小車開得飛快,小嘴也罵個不停。她真是我的道義之交,連班都敢不上,也要趕來救我。八年前我未因羞愧而死,是她的功勞。

  「別再讓我看見這個傢伙!」她又罵。「混蛋!」

  「別罵了!省點力氣。」

  「咦!你倒像沒事人!」

  「我有什麼事?他看看我,我既不疼又不癢。」

  海倫「噗味」一聲笑了,「越紅,你的反應不對,你該生氣。」

  「氣病的話你替我找醫生看病?」

  「我真想看看你生氣的樣子!」她把車停好,「抱歉,不陪你了,我一定得回去上班。」

  「謝謝你,海倫。」

  她嫣然一笑:「多年來第一次聽你稱謝,倒長了不少見識。」

  「怎麼說?」

  「這個世界倒還不全是不公平。」

  「你要我跟你磕頭不成?」我歎氣。

  「怕會折死我。」她溜進紡拓會的大樓。不用我跟她磕頭,她若不幸在電梯中遇到主管,自會嚇得雙膝發軟。

  「越紅。」街上有人喊我。

  我緩緩回頭。是韋傑恩,他陰魂不散,我應該料到,他一定也打聽了海倫,所以才對我的現況掌握得這麼清楚。這是他一向的為人,我應該早有瞭解。

  「我們可以談談嗎?」他問。

  我不知他要談什麼。

  八年前,我有真正重要的事找他談,他卻嚇得逃去美國。此刻,我不想再見他,他卻又鑽了出來,把我捧成了皇后。

  「你要談什麼?」

  「談談你,談談過去的這些日子。」他一本正經。。

  我失笑:「韋傑恩,有話何不直說,拐彎抹角浪費彼此時間。」

  「就在這大街上?」他為難地看著羅斯福路上的車馬喧囂。海倫告訴我,這兒的空氣污染是台北市最嚴重的幾個地區之一;她們辦公室遷來此處後,她的支氣管立刻出毛病。

  「如果你有什麼話在光天化日之下說不出口,那也就別說了。」

  「好吧!」他下定決心似的,但才說了兩個字,便滿臉通紅,「越紅,在我出國時,你曾告訴我一件事——」

  「什麼事?」我微笑著問。我真奇怪自己還能微笑,但愈跟他對峙下去,我就發現對自己愈有把握。

  「我是說——」他說不出口。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該走了。」我看看表,天都快黑了,我想回家去。

  「越紅,我想知道你的近況。」他拉住我,他有千言萬語要傾訴。

  「原來如此,怎麼不早說?我還以為什麼大不得了。」我笑得更逼真,「我過得很好,有好的工作,身體也健康。」

  他眼睜睜地看我走了,因為他有攔住我的勇氣,卻始終不敢問出口——「孩子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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