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別怕,愛麗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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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頁

 

  他當然不能明瞭,如果只是祖老夫人或方夫人欺騙他,都有理可解,為什麼我參與其中?

  我不能回答,只對自己的愚蠢而抱歉,而羞愧!

  「所有的人!」他狠狠瞪著我,「你們只瞞著我!」

  瞞不瞞他,又有什麼差別,祖慶齡終究是做了他的孩子。

  「你知道你剝奪了這孩子什麼嗎?」他那不可遏止的怒氣似乎要摑打我,我禁不往往後退了一步。

  他現在痛悔!因為知道了真相,但在真相洩漏之前,他又做了什麼,他有好好照顧這孩子嗎?他有善待他嗎?

  在我呆立那兒時,他走了出去,重重關上門。

  我仍呆呆站在那兒。

  有人推門進來,在我腳邊坐下,頭輕輕靠在我的手背上。

  他在安慰我。

  那滿是淚水的小臉,像天使一般撫慰了我的心。

  不論是不是我生下來的,他都是我的孩子。

  ※※※

  祖英彥一直到晚上才再回來,火氣並沒有消,只短短幾小時,他竟改變了許多。方東美過世,般若居大火,他都沒有這樣過,總是果決的處理事情,冷靜得像天下沒有任何事能難得倒他。

  現在的他,雙目發赤,形容憔悴,有如打了一場敗仗,生死交關之際,要對我發脾氣,卻又由於旁的原因發不出來。

  他也不必發了,下午的怒吼,到現在還嗡嗡作響。

  我也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我當時並不是沒看見陳氏母女所露出的被綻——她們的計劃周密,行動小心,但絕非十全十美,我沒看出來,是存心視若未見。

  恨與怒——蒙蔽了我。

  而我竟還以為自己有資格做母親。

  我不能動彈,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悔與恨在我心中熊熊地燃燒著,說不出來的痛苦,似乎要把我吞沒。

  我已不再在乎他要對我怎麼樣,或是說出什麼難聽話,真的,我不在乎了。

  我的錯——只有我才知道。

  他怒氣猶盛,看見我,更加不可收拾,突然伸出手狠命搖撼著我,吼著:「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被他兩隻鋼鉗般的手搖撼得全身發痛、無法思想,但我完全不抵抗,任他抓著、搖著。

  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發覺他不再搖我了,反而用力擁住我,把我擁進他溫暖的懷中,擁得緊緊地,緊緊地,我腦中部分意識仍無法恢復,而空白中,他溫暖的胸膛卻使我覺得安全。

  我聽見了嗚咽,時斷時續,一時之間,分不清是他還是我,只有緊閉著眼睛。

  無論是誰,都不要緊了,真的,都不要緊了。

  我心頭一鬆,無論是怨恨,痛苦還是安慰,都在瞬間消失。

  醒來時,我躺在書房的沙發上,祖英彥看著我,眼光仍然不友善。

  「看著我!」他命令道。

  我不想看他,不想看任何人。

  保母進來時,他大步離開沒有再回頭。

  我問她小小孩呢?她說剛才一直鬧著要來見我,鬧了好久,才哄他睡著。

  我歎了口氣。

  「晚報——已經登出來了。」保母沉吟了好一會兒,把報紙遞給我。

  我腦中只覺訇然一聲。

  「我要休息一會兒。」我對保母說,她知趣地離開書房。

  良久良久,我才坐起身,打開那份被我幾乎揉得稀爛的報紙。

  不出所料,這件事立刻成了熱門新聞,記者訪問的對象,從幫我接生的醫院,還找到照顧過我的特別護士,甚至我住家附近的超市,便利商店。

  記者也訪問了梁醫生;他也仍一句話也不說,我當時沒有錯看他,他是個好人,而且是君子。

  書房的門在這時開了,進來的是小小孩,抱著他心愛的小熊,保母早已把他哄睡了,他又下床做什麼?

  他把小熊塞給我,好像那就是我的保護神,我抱起了他,帶他回房間去,他乖乖任我抱著,依戀與信賴地靠著我。

  我愛他。

  即使他曉得了自己身世,不能原諒我,我對他的愛,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替他蓋好毯子,他又坐起來,親吻著我的頰,才又鑽回毯子裡,心滿意足的閉起眼睛。

  我在他床邊坐下,他總是不斷地偷偷睜開眼,看我還在不在,一直玩了十多次,才倦得閉上眼睛睡著了。

  我把小熊放在他枕邊,捻熄了燈,回到自己房裡。

  保母很體貼,我知道她還沒睡,但是她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我躺上床,只覺得冷。

  從前的日子,也有寒冬,也是一個人過,但從沒這樣冷過

  如果祖英彥下午不抱我,我早已忘了什麼是溫暖,而現在,春天了——只覺得更冷、更寒。

  我縮成一團,慢慢地,還是睡著了,可是沒有多久,一陣怪異的冰冷,使我無緣無故地自夢中驚醒。

  月光自窗外照進來,角落裡有個黑影,我全身發涼,想叫也叫不出聲,只有呆呆地看著那黑影慢慢走過來,影子使她看起來更為巨大,猶如鬼魅,她走得很慢,我應該有時間逃的,可不知為什麼,我只是躺在那裡不能動。

  她走了過來,我知道我為什麼害怕了,她的臉,啊!她的臉——是方東美……

  月光照了進來,我的心臟緊緊揪在一塊兒,幾乎無法跳動,時間也跟著凍結了。

  但,真的是方東美嗎?月光更分明了,她沐在一半月光,一半陰影的臉,原來有人戴著她的面具,並非她的鬼魂。

  她在笑,雖然戴了面具,但是我知道她在笑,笑得邪惡,讓人心寒。

  明明知道不是方東美,我卻比先前更害怕,我知道她是誰了——殺死方東美的兇手,放火燒般若居,燒死王美娟、阿芬的,以及提供消息給報社的,都是她。

  可是,她是誰?為什麼要這樣做?

  「站起來!」她手中亮出了一把槍,脅迫我走下床。

  她的聲音,這麼熟悉的聲音……我不願意相信我的聽覺,但是,我的耳朵沒有問題。

  眼淚慢慢滲出。

  「婉蘭,是你嗎?婉蘭?」我聽見自己輕輕在問。

  房門無聲的開啟,有個人站在那裡,是保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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