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該連累你的!』她歎了一口氣,然後把門鎖打開,再走進院子,把門整個拉開,讓秦倫的車子進去。
這是個簡陋的平房,但有個小院子,院中還有兩三棵開著花的植物,比起慧楓住的違章建築,還是好得太多。
『別再說連累不連累的,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家。』秦倫從車上下來,專橫地說。
慧楓咬住嘴唇,本能的,她覺得害怕!對這個她原先一無所知的秦倫,他的陰沉、專橫、神經質,都足以構成相當的威脅。
但她現在沒有心情去思考這些問題,昨天的痛苦還沒過去,那——才是她一生的陰影!儘管她再堅強,也別想一兩天之內就能克服一切。
『進來!』秦倫拉開紗門。
『我應該回家去了!早上的家事,我都還沒做!』
『這麼快回去,不怕你嬸嬸疑心?』秦倫一把將她推了進去。
『你要做什麼?』她大驚。
『不做什麼,只是要你見一個人!』
屋內光線很黯,所有的日光都被四鄰的大廈給遮擋了,秦倫「啪」地一下扭亮了燈。牆壁上有一幀很大的照片,是一位婦人,氣質溫文高貴,面容端莊秀麗。
『她是——』
『我母親,被我父親害死的。』
『你是說——』她驚呼一聲。
『我爸爸在她十九歲的時候騙了她,也怪她自己笨,竟然死心塌地的就跟定了他,到死都沒有爭別名份,哼!』秦倫冷哼一聲:『女人!』
『她是你母親啊!』慧楓忍不住的。
『就因為她是我母親才害了我,自己走錯路還要拖累我一輩子。』
慧楓找了張椅子坐下來,她現在心思紊亂,腦中嗡嗡作響,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了上來。
『你在想什麼?』他在她面前坐了下來,凝視看她。即使在這種尷尬的時刻,慧楓看起來也好美,那失神的眼睛、茫然的表情,在別人臉上是醜,但在她臉上卻意外的襯托出所有的靈氣。美得神秘,也美得飄忽。
『我在想——我在想——』她突然滿臉通紅,結結巴巴的。
『到底你在想什麼?』他一點也不肯放鬆的繼續逼問著。
她受不了這種內外夾攻的壓力,腦中「轟」地一聲,哭了出來:『萬一有了——孩子怎麼辦?』
『你不會這麼倒楣!』秦倫煩躁地搖了搖頭。
『我是說萬一——』
『別哭了!』秦倫站起身來,粗聲粗氣地說:『如果你真的懷孕了,就算我的好了!』
慧楓停止了哭,驚愕地看著他,但只歇了那麼一會兒,又開始哭起來,哭的聲音反而更大了。
『你這人是怎麼回事?』秦倫再也忍受不了她的歇斯底里,抓住她的肩膀:『拜託你別哭好不好?』
『我—我—我——害怕!』
『有我在,怕什麼?』
『可是,孩子不是你的!』慧楓咬住了牙。
『慧楓,別急!』秦倫被她的脆弱擊倒了,他蹲下身子,又重新溫柔起來:『現在也許沒有別人幫得上你的忙,但是我願意,我真的願意——竭盡所能!』
慧楓淚眼迷離的抬起眼睛,『秦倫,你,你待我太好,可是——』她哭著投進了他的懷裡:『我害了你!』
『不准你說這種話!』秦倫欄腰一抱,用力摟緊她:『我說過,我會對你負責到底,從今以後,我們站在同一陣線上。』他這樣說看的時候,身上湧起一股暖流,他抬起頭,母親的遺照正注視看他。
『你知道嗎?』他輕輕地說:『母親受盡了嘲笑與鄙視的眼光才把我養大——』
『秦老師他——』
『他那時在法國逍遙,那會顧慮到我們母子的死活!』他冷笑一聲:『但說什麼,我都不會讓你肚子裡的孩子變成私生子。』
慧楓的淚又再度滴出來,但這回是熱的淚,不再冰冷,也不再孤單,她用力的抱緊了秦倫,彷彿在一夜之間,他已成了她的守護神,她唯一的依靠。
『我真但願——但願這孩子是你的!』
『他是我的!』他固執的說:『我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證明!』
『什麼辦法?』
『快把傷養奸,』他注視著她,眼中存看希望的火焰,那火焰足以溶化一切:『等你的傷養好了,我再告訴你!』
* * *
慧楓坐在那兒直鋌而僵硬的樣子,像一尊石膏像。
不笑、不動也沒有表情。
『你在想什麼?』秦倫扳過了她的臉,這些日子她總是這樣,不笑、不動、不說話,好像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本質,已經在那個發生意外的早晨被一併摧毀了。他好恨那個強暴了她的人。那不是個人,是個魔鬼!
其實不僅慧楓表現失常,他自己在這些日子裡也大為走樣,好多個夜晚,他總是冷汗涔涔地在惡夢中醒來,他忘不了那天他發現慧楓時的現場,齷齪、噁心得讓他一想到就會為之欲嘔。
慧楓沒有回答他,但是哀怨的眼神說盡了一切。
『你的傷口——好些了嗎?』
『好了!』她點點頭。
『聽著,慧楓!』他艱難無比的嚥了口唾洙:『我——我有話跟你說。』
『我知道!』她仍是那麼順從,但順從中卻彷彿已失去了靈魂,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明麗慧黠的少女了。
『你不知道!」他大口的喘著氣:『慧楓,我不能讓你一個人背負這麼沈重的十字架——』
『也不——』
『別打岔,聽我說完!』他那混合著悲憫、創痛、怨恨的目光熱切的瞪著她!『而我只用口頭保證也不能消除你的憂懼,對不對?』
她輕輕地別開臉。那麼輕微的動作,卻令人為之心碎。秦倫高大的身軀矮了半截,在她面前蹲下來:『慧楓,讓我——幫助你!』
她看著他,定定地,好久好久,才歎了一口氣:『謝謝你!可是你幫不上忙的。』她對他的熱情曾經愴然淚下過,也無限感激過,但她注定是要背負這個十字架的,誰也分擔不了她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