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護士走了後,她又藉故把來代替張護士的特約護士支走,現在,房裡只剩下她跟孩子了,她瞥了他一眼,吃得飽飽的睡得正香,這一覺不到四點該餵奶時是不會醒的。
四點半餵過孩子後,她起身收拾,五點正離開了病房。
『董夫人,早!』在櫃檯值大夜班的護士好奇的瞧了她一眼。
『早!』她很鎮定的給護土一個微笑。
『您要出院了?一個人多不方便,怎麼不等家裡的人幫你搬呢?』護士更奇怪了,這些天,只見這位年輕貌美的夫人僕傭成群,前呼後擁,卻在這節骨眼,一個人孤伶伶地出院離去,真是不可思議。
『我要帶孩子去廟裡燒頭柱香還願。』慧楓仍在微笑:『我懷孕的時候,算命的說一定要這樣才能保平安,你不會笑我迷信吧?』
天還是烏沉沉的一片,街上除了清掃馬路的女工,一個行人都沒有,偶有幾輛飛馳過的車輛,反而使得空蕩蕩的街景更蕭瑟,一陣清晨的冷風吹來,慧楓打了個寒噤。不知道為什麼,當她這樣茫然回顧的時候,熱淚又街上了眼眶。
有生以來,她還小曾這樣孤獨過,即使是遭遇到再大的挫折,她的心靈也都有所皈依,但這次不同了,白樓被董漢升的一把火燒掉後,她不但失去了家,失去了凱文,也幾乎失去了自己。如今,她找到了自己,卻無法再回到原先的位置。
『太太,要坐車嗎?』一部亮著燈的計程車駛了過來,女司機伸出腦袋來兜生意。『風太大了,小寶寶會著涼的!』
『信義路!』她坐了進去,到了信義路一個巷口,她下了車,待女司機的車走遠了,她又叫了部車。
『火車站!』
『太太趕火車?』司機有些疑惑地問。『噢!我想起來了,有一班開往花蓮的莒光號,唉呀!時間馬上到了嘛!』年輕的司機非常熱心,猛一踩油門就橫衝直撞而去,到了車站還熱心的幫慧楓把行李提下車。
『你恐怕來不及買票——』一陣刺耳的汽笛聲傳來,司機看了看手錶:『你就直接上第二月台,到車上再補票。』
在他的催促下,慧楓總算趕上了清晨的第一班北回線莒光號,喘息稍定車門就關了,她不禁對自己苦笑,人的命運真是這般微妙,她本來不知何去何從,但竟陰錯陽差的上了她並不想上的車,可是到東部去又有什麼不好呢?董漢升絕對想不到她會不按牌理出牌。
『太太,請這邊坐!』正當她在已經坐得滿滿的車廂中,希望能幸運的找到位置時,一對年輕的夫婦把皮箱移開,很客氣的招呼她坐。
『謝謝!』
『這是您的寶寶啊?』年輕夫婦的那位太太開口了,她是個身材嬌小的婦人,個性十分活潑。
她點了點頭。
『好可愛啊!』年輕太太跟丈夫說,語氣裡不勝羨慕:『剛生的吧!你看,好乖都不哭。』
『是啊!才生下來四天。』慧楓漠然地看著孩子甜睡的小面孔,再可愛再乖都跟她沒關係。
『是少爺嗎?』年輕的太太繼續搭訕著。
『嗯!』慧楓從手提袋中取出一塊尿布,摺成兩半。
『尿濕了?要不要我幫忙?』
『你會嗎?』年輕的丈夫看太太這麼熱情,有些擔心的問:『換尿布也是一門學問呢!』
『我當然會!』太太白了先生一眼:『哼!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啊!』
慧楓聽到這兒心中一動,問道:『太太,請問您貴姓?』
『我先生姓徐,我娘家姓陳。』
『您剛才說——?』慧楓在徐太太協助下,讓嬰兒仰面躺著,成功的換下尿布,撲上爽身粉後,又把尿布褲扣緊。
『我們拌嘴——您見笑了!』年輕的太太語氣不免有些幽怨:『我的子宮開過刀,醫生說沒希望了,所以看到別人的寶寶總是很羨慕。』
『您可以——領養一個?』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可是我先生看來看去都不中意,我看啊!他恐怕是等著娶小老婆哦!』
『誰說的?』徐先生被太太一調侃臉都紅了:『那些孩子來歷不明,萬一是拐來賣的怎麼辦,再說長相也不可愛,除非——』
『你要死啦!』太太立刻警覺先生失言,『怎麼可以拿人家的孩子亂比方?』
『對不起!』先生也趕緊道歉。
『沒關係。』慧楓大方的笑著。
『太太你貴姓啊?』
『真巧,我先生也姓徐。』
『那真是太巧了。』年輕的太太很高興的說:『我先生在林務局工作,我們住在台中,改天您有空歡迎來寒舍玩!』說著,就從皮包中取出一張名片,雙手交給慧楓。
『徐先生是研究森林的專家?』怪不得這對夫妻看起來這麼單純,跟一般城裡人不同,原來日日與大自然為伍。
『談不上什麼專家,我只是喜歡而已。大自然是一門永遠也研究不完的學問,不過我的興趣還是放在生態保育上——』
『又唸經了,』徐太太又白了丈夫一眼,告訴慧楓說:『他啊!一年難得下山兩趟,所以一見到人就吹牛。』
『徐先生學有專長,我倒很有興趣聽。』
『你看吧!』徐先生眉飛色舞的看著太太。『生態保育,不但是有趣的科目也是應該——』
『人家是客氣話!』太太澆了他一盆冷水:『徐太太,你先生在哪兒工作啊?』
『唉呀!該餵奶了!』慧楓避而不答,很技巧的把嬰兒交到她手上,伸手去取已經放好奶粉的奶瓶。
『我幫你沖熱水。』徐先生看她才剛生產過不大方便,立刻自告奮勇去找飲水器。
『他是真喜歡這孩子。』徐太太笑道:『他一天到晚,腦子裡想的除了生態還是生態,除了森林也還是森林,從沒見他這麼熱心過。』
『又在說我壞話了?』徐先生拿著奶瓶笑嘻嘻地回來了。『一逮到機會就在背後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