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緊張!』馥芬一點也不瞭解她的矛盾,拚命拉她的袖子。
『我看這場地有點不對勁!』她還是說出了心中疑點:『我看不要算了!』
『那怎麼可以?方大可是真正的舞蹈家,我聽過他的演講,他有理想有抱負,他要改變此地現代舞惡劣的環境,真是精彩極了。』
面對馥芬眼中熱情洋溢的神采,她實在不忍心再潑冷水。算了,是好是壞,也都是她自己選擇的。
『瞧!那個穿桃紅色長褲的就是方大可!』馥芬興奮地抓住她的手。
一個上半身赤裸的男人正坐在臨時搭起來的觀眾席上,指揮著工作人員調整燈光,他雖然沒著上衣,但表情嚴肅專注。
『你不覺得他很有型嗎?』馥芬癡癡的眼光使慧楓一驚。
『你該去登記了。』慧楓把袋中的舞衣和自選曲錄音帶交給她。
『他真的好帥!』馥芬的呼吸好像在瞬間都變香了。
慧楓找了個位置坐下,看參加甄試的舞者依序登上舞台。
他們的表現都很不錯,可是慧楓對好友仍充滿信心。終於,編號第四的馥芬上台了,慧楓屏住了呼吸,當她看見馥芬進入燈光中時,她發覺到馥芬在發抖。
『加油!加油!』她情不自禁輕聲喊著。
曲子開始響了,馥芬卻仍然手腳僵硬的站在那裡,她一定是嚇壞了,可是她費了這麼大的努力,可不是要來站在這兒發呆的!
慧楓焦急地注視坐成一排的甄試委員,有一個還不耐煩的皺著眉頭;所幸這時馥芬終於大夢初醒的,抓到了節拍,跳起她最拿手的天鵝湖。
慧楓的心這才放了下來,馥芬在台上美極了,她想,如果孫家夫婦能夠靜下心看女兒跳舞,一定會改變主意的。突然,馥芬一個重心不穩滑倒了,那楚楚可憐的姿態,使慧楓激動的握住拳頭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
為什麼?她真想大叫,每次都是在同一個地方滑倒,難道你不想成功,難道是故意的?
『站起來!』她心裡在吶喊著,可是馥芬一動也不動,根本不想掙扎,不想努力。
『停!』方大可站了起來,對音效人員說:『讓她重來一次!』慧楓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公然作弊,為什麼方大可會這樣做?
『大可,我有意見!』一名委員也站起來。
方大可用手勢阻止了他的異議:『她有天份,我們應該再給她一次機會。』
那名委員在他的氣勢中坐了下去,顯然地,方大可在這個舞團中有絕對的權威;跪倒在舞台上的馥芬慢慢的站了起來,這次,她沒有任何一個失誤,她的肢體在場中飛躍、展開,與音樂一起完美的遨翔。
慧楓覺得眼中濕濕的,只有她才能明白馥芬心中的矛盾、掙扎。也只有她才知道馥芬沒有回頭的路了。
* * *
『你知道嗎?方大可給我特別通融,他說可以等我通過畢業考再去報到。』回家的路上,馥芬興奮地像只小麻雀。
『他跟你非親非故,為什麼待你這麼好?』
『他說我有天份,可能成為最好的舞者之一。』
『他在騙你!』慧楓經過極大的考慮才說出口。馥芬跳得好是真的,但要成氣候還早得很,她真不明白方大可是什麼居心!
『沒有,他沒有!』馥芬生氣了:『他是鼎鼎大名的舞者,用不著騙我!』
『那可不一定,你仔細觀察過沒有?這個舞團根本是烏合之眾,沒有紀律、沒有效率,一切都是亂糟槽的,連考試都能夠任性的作弊,絕對不會有前途的!』
『你太讓我失望了!』馥芬倒抽一口冷氣:『方大可說藝術講求的是自由,藝術家當然不會像一般人那麼保守呆板,也唯有在充份的自由中才能發揮創造力。你不該用一般人的眼光來衡量他們。』
慧楓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好友的側面,馥芬中毒太深了,她想,方大可的一次演講,及方纔的一點恩惠就可以把人哄得團團轉。
『馥芬,我發現一件事——』她終於鼓起最大的勇氣:『我們以前一直——都在作夢,你知道嗎?現實跟夢想畢竟是有很大的距離。』
『你在嫉妒!』馥芬打斷了她。
『什麼?』
『你在嫉妒我!你怕我馬上就會成功;事實上,你一直在嫉妒,我有父母,有一個很好的家——』馥芬像失去理智般,突然滔滔不絕的說著。
『你在胡說些什麼?』慧楓大吃一驚,但是馥芬甩開她的手。
『我有的你都沒有,所以你一直在壓制我,讓我覺得自卑,一切都不如人,只有你能幫助我,而心甘情願的讓你用所謂的「友情」在控制我。』
『我沒有!事實上我不是一直都在鼓勵你?』慧楓冷靜了下來,不管馥芬有什麼積怨,她都要盡力消除這份誤會。
『那只是你的手段而已!』馥芬冷冷哼了一聲:『你不斷用理想勇氣等等字眼作障眼法,使我信任你、依賴你,到我真能超越你時,你卻用各種謊言阻止我!』
『你就為了方大可幾句不關痛癢的話來攻擊我們的友情?』她發現馥芬的轉變太快了,快得不能讓人適應,或許,在這之前地一直錯看了馥芬,她的友誼也只是一廂情願。
『不!我已對你忍耐太久了,你逼我說出真話倒使我覺得很痛快!』
馥芬瘋了!
慧楓低下了頭,但馬上又昂了起來,如果說一個微不足道的勝利就能讓馥芬瘋狂,那麼這種友情也不用再盡心的維持下去。唯一令她遺憾的是,她真心相待,竟換來這種報應!太可笑了,也太不值得了!
『馥芬,既然你這樣想,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可是我們還是該好好的說句再見,對嗎?』慧楓在驚懼與痛苦中,承受下所有的難堪。
『再見!』
馥芬雖然是瘋了,不再需要她的鄙夷表情卻讓人終身難忘。慧楓沿著月色,慢慢往回家的路上走,走到一半,還是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