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裡頭要全面改裝,花費不比新建一座摩登咖啡室少。」
田蜜是我在建築系的學妹,她對教學有天生的敏感度,又很肯用心,是我工作上不可少的好夥伴。
「值得呀!你過來。我把裡面的配置畫給你看,可是世界高爾夫球場中唯一的中國式休息站呢!」我挽起袖子,站在製圖桌前興奮地說著。
「好!等等,我還沒告訴你,秦阿姨說中午教你一道吃中午飯。」
「你不是告訴她,我陪外國客戶談生意去了嗎?」
「你以為她會相信啊?」由蜜做了個鬼臉,「她要我用呼叫器找你回來。」
「你怎麼知道她會不相信?」
「我看了早報,沙慕塵回來了。他是秦阿姨的兒子,對不對?」
「是又怎麼樣?」
「我想秦阿姨可能——」她欲言又止,謹慎地看著我。
「去把林口俱樂部那卷圖找出來。」我找事情給她做,這是立刻讓她閉嘴的好法子。
為什麼所有的人一聽到沙慕塵回來,都會那般敏感地把我跟他聯想在一起。
難道我非嫁給姓沙的不可?
這太過分了吧!
田蜜乖乖的打開櫃子,去找那卷圖。
我保證她在中午前都沒有空閒來問我有關沙慕塵的事。
那卷圖根本不在那裡,前天我帶回去做參考的,放在星辰居了。
沙慕塵在公司出現時,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他在電梯裡就被人發現,追著向他要簽名。
他來敲我辦公室的門,田蜜一見到是他,興奮得像是要暈過去。
我埋首製圖桌上,正在納悶怎麼沒有動靜時,好半天才聽見她用奇怪而沙啞的聲音叫我:「楓姊,有人找你。」
「媽叫我來接你,她在水竹林訂了房間,你幾點忙完幾點去,不用急。」他堂而皇之地走過來。
「那——你呢?」我一呆,秦阿姨可真是用心良苦,這麼一來,我任何的借口都不管用了。
「我可以等。」他一點也不在意。
「請你坐一下,我還有圖要趕。」
「可以。」
我真的回到製圖桌上去了,倒不是故意推托,這張纏了我一個多月的圖,實在是麻煩。
等我告一段落,這才想到沙慕塵還在等,原以為他會很無聊,沒想到他和田蜜兩個人並排坐在沙發上,一邊笑一邊不知在討論什麼。
我走過去才發現他們竟在玩一台小電動玩具,還在互相比分數呢!
不禁一陣好笑,再怎麼說,他也不過是個孩子。
我幹嘛那麼生氣?
他永遠也代替不了慕竹。
雖然他佔盡了優勢——他活著。
我走進洗手間,把工作衣換下,還稍微打扮了一番。真不甘心為這種人打扮。
但也沒辦法。打扮妥當後,慕塵收起了電玩具,田蜜羨慕地看著我們出去。
她才22歲,一個如花的,充滿青春的,還可以做夢的年紀。
秦阿姨應該把慕塵介紹給她,他們合得來。
我太老了,只合適做慕塵的姊姊。
第二章
我不曉得秦阿姨為什麼要選「水竹林」。
台北的日本料理店很多,出色的也不少,北原、吉園、松竹、古亭……
任何一家都可以,就不該是水竹林。
那是我和慕竹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我們是經由相親認識的,一個再老式也沒有的傳統經過,但是我喜歡,也愛屋及烏的喜歡了水竹林。
「你好像感觸很深?」在玄關換過鞋了,踏上榻榻米時,慕塵忽然說。
「是嗎?」我深吸了一口氣,他還是個小孩子,不會明白這麼深的感情。我當然有感觸,慕竹去後,我再也沒有來過這裡。
「紫間」的門拉開了,裡面一式紫色的裝飾,連早到的秦阿姨都穿了淡紫小花的衣裳。
她似乎——太明顯了……我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她曾在這個房間,把她的大兒子介紹給我,現在,是另一個。
我並不生她的氣。
我只是難過。
難過命運為何要有如此荒唐的安排。
慕塵倒是高高興興地點了螃蟹火鍋和清酒,中午就這樣大吃大喝真讓人受不了。
「江楓,你要不要也來一點酒?」秦阿姨問。
「不了,我下午開會。」
「江楓是個忙人。」秦阿姨頗感得意地對慕塵說,「她在全國最具規模的景觀公司上班,巳經升上了設計部主任。」
「副主任。」我糾正。
「你在設計新高爾夫球場?」慕塵問。
「不!那是美國H·B·A公司的整體規劃,我們只是負責營建工程。」
「你喜歡打高爾夫球?」
「在這之前,從沒打過。」我把羊羹旁邊的柏樹枝拿掉。
「哦?」
「江楓現在是高手。」秦阿姨說,「上次你姑姑從美國來,我們陪她到球場去,她就對江楓的球技讚不絕口。」
「那好極了!我也喜歡高爾夫,楓姊有空的話是不是可以帶我去台灣的球場見識見識?」
「對不起,我最近很忙。」我一口回絕了他,「不過我可以請田蜜陪你去,她打得很好。」
「田蜜?你的助理?」秦阿姨有些不以為然地問。
「是啊!她和慕塵很合得來。」
「他們見過?」秦阿姨更驚奇了。
「剛才我去接江楓時遇見的。」
「她年紀太輕了。」秦阿姨搖了搖頭。
「年紀輕?不年輕了,她已經大學畢業,當楓姊的助理都兩年了。」慕塵傻笑,一點也不明白他母親的苦心。
「田蜜雖然20多歲,又有工作,但實際上還是個小孩,上次我去看江楓,她居然在看漫畫書,看著看著還咭咯咭咯的笑,不是孩子是什麼?」秦阿姨說。
「我覺得那也沒什麼,她很純潔很可愛。」慕塵還理直氣壯地跟母親唱反調。
「現在是20世紀80年代,什麼都不懂的傻女孩,已經不流行了。」秦阿姨皺眉。我發現慕塵是個笨兒子,他固執己見,一點也不懂得母親的心意,比起他,慕竹就體貼得多。
「田蜜雖然不諳世故,但也不至於傻得什麼都不懂。」慕塵辯白,直到女侍把火鍋端來了,在紙門外行禮才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