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扇窗和這間房,她什麼也看不著。
門邊還擱著幾碟不怎麼新鮮的飯菜,空氣中一種食物發酸的味道讓她忍不住又咳了咳。
那些已在府裡一段時間的丫鬟討厭她,常常把木盤放在門邊後就走了,好幾天都不會再來。
她有沒有吃,或者能不能吃,她們不曾在意。
今兒個也是。她還是沒能和她們照到面。
她真想……真想和她們說說話……如果她不咳不病了,她們會願意和自己說話嗎?鈐鈐、鈴鈴……
神思有些恍惚了。她分不清昏還是睡,只是感覺好累……
一陣陣鈴鐺聲,又將她拉了回來。本以為是作夢,因為,這裡鮮少有人會來,但那鈴聲只是逐漸接近,讓她清醒了些。
誰呢?
撐坐起身,她注視窗外。兩條小小的身影伴隨著嫩嫩的笑聲出現,再定睛細看,是一對衣著相同的雙生子。
依稀記得,曾聽說過孫家的親戚里有這麼一對可愛的龍鳳胎……
「嘻嘻!」雙生子其中之一,像是發現了這窗口,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
孟恩君見狀,下意識地往後躲進暗處,怕那孩子看到她會怕,也擔心自己真會害他們生病。
「呼、呼!有沒有人?」小女娃兒踮起腳尖,就這樣搭著木窗,想看看裡面有些什麼。
另一個男孩兒本來也是有興趣的瞧了瞧,發現什麼響應都沒有以後,就走了開。
孟思君忽然想到屋旁有個水井,要是他在那玩耍,會有危險的。
顧不了那麼多,她連忙出聲喚道:「別去。」
小男孩聞聲回過頭,小女孩則吏拉長了脖子往內看。
兩雙大眼睛努力地瞅著她的方向,她有些怯懦:不過因為擔心他們會跑走,還是緩緩地扶著寢柱站起。
「那邊不好,別去。」她柔聲道。還是不敢走到較為明亮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糟,跟個兒一樣,連自己都覺得恐怖,她不想讓這兩個可愛的孩子驚嚇到。
「啊,是一個姐姐!」女娃兒抬起手來先指著她半隱的位置,開心地叫道。腕上一對金鎖鈐煉,隨著動作鈐鈴鐺地響,煞是好聽。
「哪裡哪裡?」男娃兒推開自己姊姊的頭,搶著觀望。手上也有同款的鈐煉。
「啊,好痛!」她不甘心,反推回去,一來一往的推擠,就要打起來了。
「小心點。」真怕他們弄傷了自己。孟思君忍著衝出喉問的咳,扶著牆,很慢很慢地走近幾步。「不……不要這樣,撞到頭就不好了。」幾個月沒和人說話了,她有點不知怎麼應對,唇角淡淡的揚起,卻又頓悟他們根本看不著。
兩個孩子的笑好可愛,聲音也很好聽呢……他們會不會接受她?會不會?
「啊!」見裡面的人總算有了動靜,女孩兒忽地高興地大叫一聲,卻又把孟恩君遲疑的步伐逼了回去。
「妳為什麼要躲在這裡?」男孩的面容非常稚氣,但言語卻故作老成。
孟恩君一愣,隨即輕聲道:「因為我病了。」
「病了?」女孩漂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轉,伸手進懷中摸出一個小鈴鐺。
「給妳給妳!娘說神明會保佑。」她搭著窗,端起小手。
孟恩君望著躺在小小掌心裡的鈴鐺,明明知曉女孩兒的這個舉動並沒有想得那麼多,但視線仍是模糊了。
「那是妳的,我……我不能拿。」
「沒關係,我還有很多喔。」她愉快她笑著。
「我……」一種深深的渴望,讓她盯著那個鈴鐺不放。在自己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走近了窗邊。
顫抖的指尖極慢地向前伸出,外面的光漸漸地照射在她只看得見骨頭的手背上,她清楚地看見那知白紙般的膚色下有著青青紅紅的醜陋痕跡,那一瞬間,她聽到自己的心跳好猛。
會不會接受她?會不會?
「唉呀:我的天啊!」
「啊:」孟恩君才正觸到那鈴鐺,就被人從中打了掉。
圓圓的鈴鐺摔在外面的石板地,她沒按著,兩個孩子也立刻被人抱離。
「我還道舅爺約兩個寶貝跑哪兒去了,結果居然是到這裡來了!」管丫鬟的大嬸急忙揮手,命長工趕緊把那兩個小祖宗抱走,自己則掩著鼻,拿出帕巾抹著手。
孟恩君只能看著他們被帶離,什麼都來不及說。
大嬸甚至沒把視線移到房內看一眼,壓根兒就當那裡面沒人。退了幾步,她一話不說,對著旁邊一名丫鬟就賞了個大巴掌,尖高的嗓子罵道:「妳是怎麼做事的?!叫妳顧兩個孩子都顧不好,明明就交代了要好好看著,偏偏還讓他們跑來這種地方:讓老爺利夫人知道了,誰來擔這責任?要是那兩個寶貝得了病,妳就等著被趕出門吧?」
語末,還用力地扭了丫鬟的耳朵一把,丫鬟立刻疼得流下眼淚。
「別……」孟恩君氣弱地撫著胸,想開口,但那大嬸已經轉身就走。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大嬸走回幾步,丟下自己手中的帕巾,連同地上的鈴鐺踩著,一起踢到草叢裡,才滿意地離去。
從頭到尾,她都當孟思君不存在。
那被教訓的丫鬟摀著紅腫的耳,佇立了半晌,才恨恨地瞪著那黑暗的窗口。
「都是妳!要是沒有妳就好了!」她指著房間憤怒地大聲泣罵,然後跑走。
四周安靜了下來,只有孟思君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
溫暖的春風徐徐地吹著,滿枝的綠葉隨著搖動。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輕輕地抬起手,將那扇窗給掩上。
「咳咳!」費了些力氣走回榻邊,她躺上去,臉朝著裡面,用棉被蓋住自己,緊緊地縮成一團。
明明,已經春天了。
可是,那徹骨的冷,卻凍結了她的所有所有……
她真的覺得好冷、好冷……
「怎麼了,冷嗎?」
粗啞的男聲在她耳旁響起,有力的手臂在床被底下環過她腰際,傳達著暖意。
「不……只是作了個夢。」微紅了臉輕聲說著。嫁給他大半年了,她還是不太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