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惹到哪方角頭的女人趕緊暗笑:「我是陪我老公來看病……」見對方眼一瞇,她抖落一地雞皮疙瘩,連忙朝著仍蹲在地上的丈夫道:「那、那我今天有事,你自己去看吧,結束以後自己回家!」
很捨不得地把錢包往他手中一放,一溜煙的落跑。
「搞什麼……」有著兇惡臉的男人皺眉。
「你嚇到人家了。」軟軟的女聲加入,沒什麼力氣的樣子。
「是她欺善怕惡。」嘖一聲,高大的身影蹲下,幫忙撿著零錢。「不好意思,我太雞婆了,害得你們夫妻吵架。」果然又犯了老毛病。家裡那張小風他們做好玩的童子軍海報又要流一筆……也不知道畫了幾個正字了。
「不……」始終低著頭的瘦弱男子總算慢慢地抬起頭,看見魁梧男人時先是想要後退,而後再看見那個有著虛軟氣音的女人,他倏地一震!
魁梧男人本是微訝他那種病重的臉色極為熟悉,按著又察覺他神色有異,使出聲問道:「怎麼了?」
「不……咳咳!沒什麼。」男子趕忙垂下眼道。
不知怎地,他看到女人的那一剎那,腦海裡竟浮現出一間昏暗的古厝。
那樣清晰,彷彿他曾經親自去過一般。
「先生?」魁梧男人撿完零錢,正要給他。
他很快地回了神,伸手接下,道:「謝……謝謝。」
「不客氣。」點個頭示意後,便輕輕地車起一旁的妻子,緩緩走離。
男子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只是發呆似地站在醫院大門前,望著那兩抹背影,久久無法釋懷。
「十年修得同船渡……」等他發現時,眼眶已經微濕。
不論是被怎樣辱罵,他心底最深處總是不願出口反駁,現在才想到,或許……
是因為他上輩子欠了誰什麼吧……
又佇立良久,他才駝著咳嗽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醫院大廳之中。
……
「妳在想什麼?」
「沒……我只是覺得,剛剛那個人……好像以前的我。」
「妳覺得他很可憐?」
「你呢?」
「我並不覺得妳可憐。」
「我知道。」輕輕她笑了下,「佛說,有因必有果,善惡到頭終有報。但其實,我並不覺得這世上有誰是一定的惡人,有誰又一定必…得到嚴厲懲罰。」
「所以?」
「所以……在受苦的人,我希望他們也都能有快樂。」
「……為什麼妳這麼相信這種事情?」他就不信。
「因為……秘密。」
微微她笑著,她難得地高深莫測。只是可惜不能告訴,他們之間的緣分,或許……
其四 家人
「那是什麼?」
少年指著在床鋪上蠕動的「物體」詢問。
「那不是『什麼』,那是你弟弟。」婦人微笑回答。
「我弟弟?!」少年的面皮抽搐了下。
雖然他早知道這種事情一定會來臨,但怎麼也沒料到,那個「弟弟」會這麼地……像一團肉球。
「他叫曉生,你要好好跟他相親相愛,知道嗎?」
婦人,微笑依舊。
「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
「啊妳的頭!」忍無可忍,他終於回頭罵了一句,卻突然發現那小傢伙居然不在他用棉被圍好的定點裡。
視線連忙轉移,才看到那個無齒魔鬼在啃櫃子!
「那個不能吃!」丟下還沒擦乾的課本,駱暘兩大步跨進,一把攬起他的小胖腰夾在腋下。
「嗚……」這個姿勢似乎不太舒服,還不會用說話來抗議的小球人開始委屈啜。
「嗚哇……哇……哇哇……」很快地變成嚎啕大哭。
天啊,簡直魔音穿腦!這麼小的身體裡到底哪來的這麼大聲音?
「吵死了……別哭!」換到左手,這樣滿意了吧?
「哇——」
「可惡!」一把用到後背掛著,像背貨品似的。
「哇——」
居然還不領情?
「那就這樣。」抓起他的一雙小小腳,弄個倒立。
很棒吧?他是全世界最酷的嬰兒了。
「哇哇——」哭得更凶。
好吵……為什麼他可以聲嘶力竭,這樣弄得自己全身顫抖僵硬?
他好擔心他那小小小小的腦血管會噴血爆掉。
「別哭……別哭啦!」受不了,把他拎到自己面前,兇惡地吼叫一聲。
小嬰孩哭聲停了,鼻涕眼淚統統都流到嘴巴旁邊,苴苴地瞅著駱暘看。
「好髒的小孩……」不是普通的惡。
才鬆一口氣,覺得可以清靜清靜,沒想到下一刻,曉生卻突然像是火山爆發般地狂哭起來。
「哇哇!哇哇!」
糟糕!這傢伙好像不太愛看他的臉,每看必哭,他居然忘了!
為什麼莫姨剛好不在?為什麼要把這小子丟給他照顧?跟這種東西要怎麼溝通?手忙腳亂又不知如何是好,駱暘已經開始冒汗。如果可以,真想昏死過去當作沒聽到。
他哭,表示他傷心或不舒服吧?那、那……
那麼,他或許安慰他一下就好了……
笨拙地「ㄑㄧㄠ」了幾遍,他才找到一個不錯的姿勢,輕輕地把小身體抱進懷裡;見他還是哭不停,下意識地就拍撫起那圓圓的背脊。
「噓……別哭……別哭,乖乖的。」頁怕拍到他吐血,他用的力量好小好小,也因此,他更清楚地感受到,懷中的這個嬰兒,是多麼地柔軟。
好像剛蒸好的肉包子,綿綿嫩嫩的,還帶著一點特別的乳香味。
依附在他肩膀上,抽抽噎噎地,抓著他的衣服拚命磨蹭。
還……滿可愛的。
或許是他的情緒也感染到了嬰兒,漸漸地,曉生停下了哭聲,毛髮稀疏的小光頭就這樣靠在牠的肩上。
生怕這傢伙再造反,他不敢鬆懈。另目二遍一遍的拍著他,配合著節奏,緩緩地踱著步。
就這樣過了十幾分鐘,不習慣做這種事的手臂也酸了起來,偷眼瞧一瞧,恐怖的魔鬼看起來像是睡著了。終於可以解脫,走近床邊,很慢很輕很柔地,將小小的肉包子往床上放。
孰料,才一沾床被——
「哇!」
原來還沒睡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