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姓孟,不是范小姐。」她虛軟無力的聲音加上那雙睡眼,直可媲美睡前搖籃曲。
駱暘只覺眼皮開始變得沉重,他蹙眉,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沒天黑就想睡覺。
「好,妳姓孟。」不想再浪費時間,他決定速戰速決,「孟小姐,妳知道要怎麼聯絡妳的親人嗎?」
聞言,她只能張大眼,茫茫然地望著他,倒像是在等他回答要怎樣才能找到她的親人。
「妳不知道?還是妳沒有其它親人?」他又問。
「我……我爹娘已經過世……」沒有兄弟姊妹,相公又休了她……孤單的感覺排山倒海而來。為什麼她沒死,且變成了這副模樣?
思及此,眼眶又紅。
駱暘凝視著她,半晌,才開口問:「妳……知道自己為什麼被送來醫院嗎?」
孟恩君抬眸,她不曉得自己如何來到這奇怪的「一院」,不過昏迷之前的記憶還在。她老實地答道:「我只記得我一直病著,然後……好像不小心睡著,起來後就在這裡了。」
睡著?他沉默,睇向她受傷的左腕,想說些什麼,但終究沒出口。
她嚥了嚥口水,又道:「駱公……駱公子,這張臉、這個身體,真的不是我的。不曉得為什麼,一醒來,好像什麼都變了,有好多我不懂的東西……你能不能幫我?」說到後來,她倉惶的神情已變成誠懇的請求。
雖然他看起來很凶,像極了山寨裡跑出來搶劫的惡徒,但是、但是……比起那些見都沒見過的臉孔,她此刻唯一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他了。
駱暘實在很想告訴她,真正不懂的人是他。
他鎖緊了眉,不能理解她所說的「身體和臉都不是她的」這種邏輯,若此刻在他面前說話的人不是范小姐,那她又是誰?
好像曾看過這種新聞——本來死了的人復活過來,卻說自己是自己的前世——
他瞇眼打量她。
「妳……該不會是進了後世的軀體吧?」他也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咦?」她詫訝!怎麼他說的話竟跟那個冷冷的聲音告訴她的一樣?!「你、你怎麼知道?」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事,這公子居然能明白?
他一定能幫她!一定能的!
還真的咧。駱暘睇著她著急的面容,忍住想把她抓起來搖晃的衝動。他對這種「靈異事件」,實在是……沒什麼興趣。
「鬼大……駱公子,你能否教我回去的方法?還有這個身體……」一激動,就覺一陣暈眩襲來,身體往後倒去。
一雙大手及時扶住了她,讓她免於撞到床柱的危險。
她微微喘息著,額間泌出汗;雖然這軀體不是她的,卻……跟她一樣破敗。
「沒事吧?」
一陣不甚好聽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讓她有一剎那的忡怔失神。
沒想到男女之嫌,只覺得似乎回到了之前舒服的白光之中,他傳遞過來的溫度是那樣今人靜心。
酸楚重新覆上她垂低的眸,之前心裡的恐懼慌亂和對眼前這一切的不安擴散開來,她再忍不住,對著他傾訴最深處的脆弱:「我……我覺得好害怕……你幫幫我,好不好?」她勉強牽起一抹笑,淚水卻不小心滑落。
駱暘楞住,心中有些不忍,不明白她為什麼這樣信賴自己。
「呃……」心口又不舒服了,她抓緊前襟,表情難受。
「我幫妳叫醫生。」他當機立斷「就要去找人。
「別……唔!」她用殘餘的一點力氣,指尖扯住他的衣襬。「別走……留下來……」不要再丟下她了……她不要再一個人了……
駱暘回過頭,見她已意識不清,但抓住他的細瘦纖指卻是那般糾纏著不肯鬆開。
他突地有種預感,一種……自己將無法甩脫她的預感。
真受不了自己這種老愛蹚渾水的個性。這下可好,她倒變成了他的責任。
「妳怎麼樣了?」打開車門,只見她慘白著一張臉,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
雖然他這輛車是二手的便宜貨,引擎聲跟坦克過境沒兩樣,但也應該沒恐怖到能把人嚇昏兩次的地步吧?
害他以為她又病發,差點就一路飆回醫院。
她那種誇張到今人發噱的反應,就像是……生平第一次看到汽車這種玩意兒。
「孟小姐?」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他出聲招魂。
「啊……呃。」孟恩君緊抓著把手的手指總算肯稍微放鬆。她眨著眼,回應著無意義的狀聲詞。
好……好可怕!這個不用馬匹就會自己跑的方盒子,不僅會發出很吵的聲響,速度也快得讓人頭昏,更別論那些她從來沒見過的……的……她也不曉得那是什麼,總之駱公子不是用腳踩,不然就是轉著那個圈圈,有時還會用到一些畫有圖案的心方塊和奇形怪狀的黑棍子。
好多東西她都沒見過,路上的屋宇又長又方又擁擠,還高得讓人險些折了脖子。路邊牌子插得四處都是,不用點火就亮的油燈有好多種顏色;而駱公子的衣著也很怪異,原本她以為那只有少數幾人如此,沒想到每個路人穿戴的衣飾都和她以往所知的不同,尤其是女子,不僅穿著暴露,甚且在光天化日之下和男子卿卿我我。
雖然她長年臥病在床,但是……娘還是會不時地告訴她外面的世界多有趣、寬廣,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全然不是她想像的那麼一回事。
難道真是她病得太久了?作嘔的感覺湧上喉嚨,她的臉色開始不對勁。
駱暘也發現了,沒有任何猶豫地伸手扶起她,用腳踢上門,帶著她衝進樓梯。
她很輕,第一次抱她去醫院時:他就知道她體重輕得不像話,像是只有骨和皮撐著她的身體。事實上,她確實太瘦了,加上那種病懨懨的模樣,任誰都不會懷疑她的虛弱。
而他的觀察果然得到證實。醫生檢查出她患有心臟方面的疾病,只能吃藥控制,卻無法根治的那種;醫生還說,她的體質先天不良,太過虛弱,加上長期的營養不足和緊繃的精神壓力,導致病體雪上加霜,如果再不好好調養,就會越來越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