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獨向幽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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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我怕他使出妖術,疾行而去。

  到了王婷那兒,她見我進去,立刻迎了出來。

  「我就知道不是你!」她劈頭就說,

  「什麼不是我?」我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兩點時你來過。」她十分興奮。

  「我沒有。」

  「我知道那不是你。」

  我明白了,原來是克麗絲汀。

  「那傢伙跟你說了什麼?」

  「她怎麼有機會說什麼?」王婷笑:「我盯著她看,看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吃了什麼豹子膽,竟然敢來耍老娘。」

  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

  「笑你太急,再過十年我們都是不折不扣的老娘,何必現在便賣老!」

  「我心早就老了。」她白了我一眼,自抽屜裡抓了把玉米扔進鋁盆,放在火上,辟哩啪啦爆得香氣四溢。

  爆完了往我前面一擱,又調了兩杯ScrewDriver。

  「這是今天的友情?」我問。

  「找個題目喝一杯。」

  「聽起來像兩個酒鬼在聯絡情感。」

  「管他!」她「嘿」地一聲笑出來。「今朝有酒今朝醉。」

  「從未見你喝醉過。」

  「你以為我會那麼隨便,喝醉了給人欣賞。」她握著杯子,盈盈的雙眼有一種冰凝的美在流轉。

  「原來我們還不是知己。」我聳了聳肩。

  「女人之間能保持這種情感,不錯了。」她拍拍我。

  我幼時看七俠五義,並不知道那是神話,年紀漸長再請,快意恩仇外,更多的是悵然。

  「同性間的友情才能夠福壽綿長。」我啜了口酒說。

  「你錯了!」她搖頭:「那是天底下最經不起考驗的東西。兩個再要好的女朋友,一旦中間有男子介入,說完就完,以後還會變成仇人。」

  「你我就不會。」

  「難說!」她冷笑連連。

  我知道了,她今日不如意定有原因。

  「我們尚未變成仇人,不用這般急著報仇。」我嚼著爆米花,香滑適口,下酒正好,但也只怕日日來這麼一杯,不用三個月,腰上就要多一個救生圈。

  「說的也是。」她咕嚕又是一口。

  「有什麼不愉快盡可說出口,何必借酒澆愁。」

  「喝吧!」她又調了一杯,「酒逢知己千杯少。」

  她的感情果然遇到障礙。

  「有什麼我幫得了忙的?」我輕聲問。

  原以為她會說:去去去!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幫得上什麼忙?

  卻不料她點了點頭。

  「怎麼說?」

  「——秦大佑……」她只說了三個字。

  我的耳中「噠」地一響。

  「秦大佑!」

  她又點頭。

  我這才算明白。

  「他是個花花公子?」我仍不肯死心,試探地問了一聲。

  「我知道。」

  沒藥救了。

  我頹然的放下酒杯。

  中午詩瑗為了趙四與我翻臉,現在聰明多智的王婷也為了一個菜瓜而反目。

  多麼不值。

  我心中輕輕嗟歎。

  也明白了中午克麗絲汀來,並不是一句話都沒說。

  「你相信嗎?我是說你會相信秦大佑——」我苦笑地看她。

  「我信。」她的聲音好輕好輕,輕得像飄去的風箏,抓都抓不住。「他欣賞你這樣的女孩。」

  「他也欣賞過你?」

  「那是從前。」

  「既然抓不住他,又何必煩惱。」

  「你沒有愛過,你不會知道。」她煩惱地揮手。

  「如果我告訴你,我對此人一無興趣,還能夠挽回我們的友情嗎?」

  「挽回。」

  只是挽回,她的意思是這兩個字,背後的意義是友情已受傷害。

  而我覺得「受傷」這兩個字是小女孩用的,真是肉麻。我站了起來。

  「幹嘛?」她喚住我。

  「心虛,想逃走。」

  她臉色變白,這麼瀟灑的人,動了情一樣也是凡夫俗子。

  「開玩笑的!」我拍拍她的手。「我要的東西很多,要名要利要朋友,就是不包括秦大佑先生在內。」

  她的表情放鬆了。

  「我急著回去是想寫保證書給你。」我笑:「保證書會燙有金邊,四角畫小天使。」

  她也笑了,那走樣的笑容有陰影。

  「楊青,讓我們做朋友,別做敵人,我會受不了。」她低低的說。

  當然,我能明白,如果有朋友拿矛頭指著我,我也同樣受不了,但,既然知道是朋友,同樣的話,何必再說第二次。

  再回到仁愛路工地,天都黑了,鐵工阿榮正在上鐵窗,他們是夫妻檔,店裡只用了一個師傅,手工巧又賣力。阿榮站在項樓用滑輪吊,老婆在下頭接,師傅半個身子懸在陽台外往裡頭拉。

  任何一個人見到他們這樣拼狠命的工作,沒有不感動的,而這也是台灣之所以會產生經濟奇跡的原動力。

  七點半,他們才全部上完。

  我請工地所有的人去喝酒。

  本來預算上啤酒屋,但人人都說,去路邊攤最好,菜色齊全,無拘無束。

  我不認為這是體貼,路邊攤並不便宜,一盤生魚片下來,照樣好幾百,更何況這些人喝起酒來漫無節制,是干瓶而非乾杯。

  但這倒也吃不窮我,難得的是他們肯來賞光,這就給夠了面子。

  油漆工領頭敬我酒。「設計師做人沒話說,我先乾為敬!楊小姐你隨意。」

  一大杯生啤酒頃刻喝得乾乾淨淨,我也不能太小氣,硬是把敬來的酒都喝掉,大家拍掌叫好,可憐我暈頭轉向,差點兒跌倒。

  「再來一杯!」泥水工起哄。

  「楊小姐不能再喝了。」水電工把我的杯口遮住:「她還要開車回家。」

  「怕什麼,我們這麼多人,還怕沒人送她。」泥水工不服氣。

  「人家是小姐!」油漆工打圓場:「人家也一直很看得起我們,表示過意思就行了,阿西,來,我陪你!你說多少?」

  他們愈喝愈熱鬧,我卻愈坐愈不行,頭暈眼花的,幾乎栽倒在地,幸好阿榮的老婆扶住了我。

  「楊小姐不行了,我扶她到車上。」她熱心地說。

  我一站起來迎著一股冷風,這才覺得清醒了些。

  大家全壞了手腳,水電工還罵泥水工:「都是你!還教人家喝,喝出毛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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