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聽!」雲依婷激動地用兩手掩住了雙耳,她太疏忽了,雲上峰一直這麼愛她,她卻沒有盡過一絲孝道,連他病了、破產了都不知道。這一刻,她只覺得自己該死。
「不!你一定要聽!依婷,唯有這樣你才能保全自己不受拖累,一旦他去逝了,你馬上拋棄繼承權。聽我的話,所有的手續我都會替你辦妥。」
眼淚在眶中打轉,可是雲依婷開車的樣子,像個瘋子,她是瘋了,短短一個一禮拜內,她遭遇到多少事情?先是迪瑞,然後是待她恩重如山的雲上峰。
雪鐵龍奔過熙熙攘攘的鬧區時,簡直不像這種文雅的車子該有的速度。一路險象環生,她也跟車子一樣失去平日矜持的淑女風度,她拚命超車、闖紅燈,把路人看的嚇得發呆,在她美麗的面孔下,藏得是何等執拗呵!
如果她能飛,她會立刻飛到雲海山莊,跪在父親的面前,用一切孝行補償這些年來的自私。想想看,十八歲到巴黎去時,她滿胸滿懷都是藝術理想,回來後,她又忙著開創自己的,冷落了他,而他用盡心力撫養她長大,連一絲回報都沒有要求,連病了也要瞞著她,剎那間,她恨透了自己。
「嘎----」的一聲,車子一個大震動,也差點兒被撞出去,可是還好,當她滿眼金星的坐直,慢慢恢復神智時,她發現除了車頭凹損,玻璃撞碎之外,她的人是安全無恙的。
被她撞到的,是一部進口大轎車。當車主從那部氣派極了的車子走下來時,她只覺得面熟。
「雲小姐,你還好吧?」那人略帶嘲諷的微笑向她問候時,她氣得恨不得打自己的耳光。天哪!怎麼又是他。
她繃著臉忍受全身因受震而發痛的感覺用力推車門。但車門怎麼推也推不開,陳國倫倒是挺有紳士風度的,打開另一扇門,把她自碎玻璃堆中「救了」出來。
「你要怎麼賠償我的損失?」陳國倫要笑不笑的臉,夠英俊也夠可惡的了。
「我會找我的保險公司跟你談!」她一摔頭,預備攔車子。
「你有急事?我送你。」陳國倫也不管她願意不願意,一把就捉住她的手臂,轉頭叮囑了司機幾句,就將她推進了車中,自己坐上駕駛座。
「讓我下車。」她好不容易從震盪中醒來,馬上就掙扎著要下去。
「坐好。」陳國倫一臉正色,玩世不恭的樣子消失了,看起來頗有威儀,教人不得不服氣,「你剛才說你要到哪裡去?」
「我沒有說!」她小聲地咕噥著,面對著他的氣焰,她的氣勢一下子消弭無蹤。
「你說了,再說一遍!」他不耐煩的。
「雲海山莊!」
「你是----」他訝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又若有所悟的閉上嘴,一心一意地奔馳著。
春天的山色真美,青翠的樹木,繽紛的杜鵑一路夾道盛開,山谷幽幽的氣息更是醉人撲鼻,可是誰也沒心情欣賞,她憂心如焚的偷望了他一眼,他雖然是用最快的速度飛馳,可是整個架勢極穩,濃而英挺的眉微挑著,高高的鼻樑,抿成一字的嘴唇充滿了男性的鬼力。
他是這樣充滿了男子氣概的人啊!可是,雲依婷沒有心情欣賞他。對雲上峰的愧疚、抱歉如蠅繭般緊緊包圍住她。她只一心一意地希望趕緊到家。
陳國倫這時轉頭看了她一眼,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象電一般,在瞬間擊中了他的心坎,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拍了拍她。那充滿安慰與關切的手,使她不由又是一震,但她沒有拒絕。
但當他的手離開了很久,那如蛇般在她體內的感覺,仍然揮之不去。他有種別的男人們所不能及的力量,宛若符咒,當她略一分神,就衝進她的心靈,橫行霸道的試圖佔有她,同時證明了女性的力量是如此脆弱。
雲海山莊被隱藏在一個幽靜的山谷中,當初雲上峰建築它時,為的就是這一份幽靜,像一個桃花源,由於地勢與規劃的十分巧妙,一般人就是走到了附近也不容易發現它,但是陳國倫卻成竹在胸,熟門熟路的峰迴路轉,使得雲依婷不禁更加深了她的懷疑性。
這個奇異的陌生男人,對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把汗和淚擦乾。」快要到達雲海山莊時,陳國倫把一條繡著名字的手帕給了她。她打開皮包取出鏡子一照,這才知道自己淚汗涔涔的樣子有多蒼白,有多狼狽。
她能夠這樣去見雲上峰嗎?不!她胡亂地把汗拭去,稍稍補了一點粉,精神看起來好多了。
等她一切就緒,車子已駛上了雲海山莊的棕櫚大道,陳國倫把車子停在鏤花大門外,對她說:「我就送你到這裡。」
「你----」她不知該向他道謝,還是罵他多管閒事。
「快進去吧!」阿國倫泰然自若的一笑:「我相信所有雲海山莊的人都不會歡迎我!」他深深地又看了她一眼:「包括你,因為雲上峰快死了,而我是他最大的債權人。」
雲依婷呆住了。
「我不知道你跟他是什麼關係,可是你也姓雲,對不對?」陳國倫笑得很定,很沉著。
看著他的車在雲海山莊外輕鬆地掉了個頭,絕塵而去時,雲依婷只覺得頭痛欲裂。在這春日的山谷,她已隱約地嗅到了大風暴即將來臨的氣息。
捲起這陣風暴的不是別人,正是她最厭憎,惟恐逐之而不及的陳國倫。
她想逃,可是舉步維艱。
她想躲,卻被風暴前的雲霧整覆蓋了。
不可知的命運,已在她措手不及前,開始吞噬她了。
雲海山莊陷於一片死寂中。
不僅是由於那四周隔絕了視線的高牆。風不動,鳥不語,一切都彷彿蒙上了死亡的塵埃。
雲依婷一走進大廳時,更覺呼吸困難。
「小姐----」是正在客廳裡換銅瓶裡的花的吳媽,看見依婷,她似乎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