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肯認錯,我不但不追究你的過失,還負責保護你,讓你平安回到美國。」
「為什麼?」
「因為我欠了方絲瑩。」
一陣更可怕的蒼白掠過林大海的面孔,他的未婚妻能夠出賣自己的靈魂,他----一個堂堂的男子漢卻不能這樣的。
「留著你的憐憫與同情吧!」他蹣跚地,像是老了好幾十歲般地走出去。
「我真的欠她!」
「不必了。」他像受傷的野獸般咆哮著。
「寶馬公司的人會殺掉你。」
門「砰」的一聲在後面關起。
沒有任何一句回答,但林大海絕望的面孔又一次閃過他的腦際。
那張面孔已經回答了他。
已經完全失去了生之意志。
罪孽----
陳國倫咬住了嘴唇,突然一陣恐怖的念頭令他跳了起來,抓起話筒呼叫大廳的接招待員!「攔住他,攔住他!」他聽到自己大聲空洞地喊著。
然後,剩下的一切,就像是無聲電影般發生了。
他衝到窗口時,林大海正在街口彳亍,紅燈亮了,可是他彷彿無言的幽魂,一步步的穿過快車道。
艷陽下,熱空氣如煙霧般波動著,他這煙包圍了,被車陣包圍了,沒有人攔得住他。
陳國倫睜大眼睛,看見一輛高速急駛的車撞到他身上,把他撞得飛了起來,在空中彈跳著連翻了幾滾,血似箭般流通著,最後,他直直的掉在地上。
那可怖的一瞬間,什麼都停止了。
只有火傘般無情的太陽,兀自燃燒著,燃燒著……
片刻之後,街上一片噪耳的喇叭聲,剎車聲。
車輛停止了轉動,人們停止了步行。
林大海躺在血泊中對一切無動於衷,因為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他的一些行為而停擺。
第三個了,他是第三個。
陳國倫頹然地用手遮住了眼睛。
自方絲瑩去逝後,這是第三個因他的愛情事件而死的人。
他必須用一生的懺悔來償還這些罪孽嗎?
嚴格說來,他只犯過一次「錯」,而這個錯,是他過去的全部總結。
老天!
門無聲地開了,一幅巨大的攝影作品「走」進了陳國倫的辦公室。他起初以為自己的眼花了,當他看見自那幅題名為「春日」的作品後探出來的笑臉時,他更吃驚了。
是依婷。
她站在「春日」後,模樣比他們初見時更為清新可人。
「我要把它送給你。」她神清氣爽,俏皮得像個小女孩,「你的牆壁太空了,你應該扣那個意大利設計師的錢。」
他看了那幅畫,在展覽會上,這是被大家談論不已的非賣品,音樂同她是為他保留的……如果她早一個鐘頭進來,他會像小孩子一樣高興的。
「你不恨我了?」他直截了當地問
「為什麼恨你?那一記耳光?」她笑得更動人了:「是的!起初我恨你----」
「後來?」
「我明白了它所代表的意義----」她的臉紅了。
「原諒我好嗎?我那天喝醉了。」他誠懇地。
依婷把作品靠在牆上,走了過來,伸出她的手:「我們講和,以後誰也不准再提這件事。」
她真----寬宏大量,他心裡一陣溫暖,情不自禁歎了口氣。想起了頭一次見面的爭執!誰會料得到今天會演變成這樣呢?
「你為什麼一直站在窗口,發生了什麼事?」她終於注意到他的異樣。
「發生了一件車禍。」
「我來的時候看見了。」她跟著往窗外看,接著敏感的盯著他發白的雙頰:「這件事----跟你有關係?」
「有!」他泛出一絲苦笑:「那個人是林大海!」
「他死了嗎?」她略遲疑的。
「希望上天保佑!」他閉上了雙眼,眼光痛苦面而焦灼。
「上天會保佑的。」她柔聲地說。
他驚奇的張開雙眼,任由她一雙白皙的素手把他帶到沙發邊坐下,她的態度為何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尤其是他們之間還存著太多尷尬的。
「我知道!」她凝視著他,那美麗的眼睛彷彿冬日的星辰般,一直望進了他的內心深處:「你沒有犯那麼重的錯。」
多少情怨,多少痛苦,多少午夜夢迴深切的呼喚,都在這一句話語中化解了。
她懂得他!竟然懂得他!
他一陣感動,一陣激情,忍不住的。一蓬水霧濕了他的眼眶。
但他仍不敢輕予以置信。
天!他真被他的夢中女郎弄糊塗了。
「我們是人,不是神,誰都會犯錯!對不對?」她站著看他,高貴的模樣,令人不敢逼視,然後她的臉孔一寸一寸的近了,淡淡的體香使他無比眩惑。
「可是錯誤,使人的心靈彼此更新近。」她接著說:「這件事應該到此全部結束了。」
「依婷。」他激動地喊,這一生中,他從來沒有覺得一刻像此刻般希望別人來幫助他。
而就在他最需要時,她來了。
帶來她的溫暖,她的關懷。
就如同那天在呂承達家裡,她給他的感覺一樣----不管從前他們如何刺傷對方,但她最後總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依婷、依婷----」他的聲音沙啞了,全心顫動的喊,「你知道你給了我什麼嗎?靈氣、希望!你讓我知道如何更有尊嚴的活下去。」
她點點頭,臉龐發光,雙眸如星,一雙素手仍被他緊緊握著。
「依婷----」他再也忍不住地靠在她纖小的肩頭:「我求你,求你不要再離開我!世界上只有你能給我真正的幸福!」她不僅是他的夢中女郎,也是用光芒照耀著他的守護天使。
「我不會離開你,所以我來了。」她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堅強起來,過去的----」她深吸一口氣:「讓它過去,一切都讓我們重新開始。」
「我愛你!」他抬起頭,活到三十多歲,從沒有一句話像這三個字如此難出口的。但也唯有真情,使得他的心靈整個被淨化了,他望著她,嘴唇微張,一陣沒來由的哽咽。
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