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住。他則自她身旁走過,她對著他的背橫眉豎目,然後才又急忙趕過他,鞋跟卻絆到地面上的一根籐蔓,他很快地又超越了她。她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聽見了什麼。「山姆!」她匆忙趕上他。「山姆!」
他停住腳步。「幹麼?」
「你聽到了嗎?」
「聽到什麼?」
「那個奇怪的聲音。」
「有啊,我還以為是你的頭發出來的。」他轉身又開始前進。
她又聽到了,於是她向上看,一隻巨大橘紅色的狐狸頭正朝下看著她,它的雙頰鼓起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飛至另一棵樹。一隻會飛的狐狸?她再度跑著趕上山姆。在一陣長久的沉默後,她終於問道:「我們現在要去哪?」她踉蹌了一下,趕緊抓住一根樹枝,差點就跌倒了。
「回到河邊。」
她努力揮掉手上黏人的樹葉。「為什麼?」
他劈著茂盛的灌木,然後咕噥了些什麼,聽起來像是在說「因為我是個該死的笨蛋」。
「我聽不到。」她說,幾乎喘不過氣來地趕上他,然後不顧一切地抓住他的腰帶,覺得這是唯一能使自己趕上他的辦法。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她重複問著。
他忽然停住,使她撞上他的背,手也自腰帶上滑了開來。他很緩慢地轉過頭,皺著眉頭用他魔鬼般的眼睛看著她。「把你帶回你爹身邊。」
「噢!」她的臉亮了起來,希望使自己站直些。
「如此一來我就可以水遠擺脫你了。」他轉過頭加一句。
「伏下身子保持安靜。」山姆無聲地穿過濃密的灌木叢,然後停下來厭惡的搖著頭。她在他身後走著,引起樹葉及樹枝的騷動比一大群野豬走過還厲害。他轉過頭看著她,簡直不能相信就算不說話她也能弄出這麼多噪音。
彎著腰前進,她試著使那只穿著愚蠢小鞋的腳站穩,終於成功時,她又轉過身雙臂插進灌木叢裡,一副準備游泳過來的樣子。
她的裙子被樹枝勾住,她咕噥了些什麼。山姆將手臂橫叉在胸前,向後靠在身後黏黏的樹幹上。她轉頭煩躁地看了裙子幾秒,整個灌木叢開始搖動了起來,然後她用兩手緊抓住裙子一扯,只聽見一陣布料撕裂的聲音,她便掉入叢林下了。他等待著一聲尖叫或至少一陣哭泣,可是她完全沒有出一點聲音。
山姆更仔細地看著,在看見她嘴唇移動時搖了搖頭。
抖抖裙子後,她急忙俯身試著走出濃密的灌木叢,結果頭髮又被纏住了。她朝那些枝椏皺眉伸手抓住它們用力扭扯,最後折斷了樹枝,使它們像鹿角般辟啪地自她面前紛紛落下。
掙扎地「游」過灌木叢,她終於前進了約兩英尺的距離。接著一根樹枝擦過她的手臂,她痛苦的吸氣聲就像弄熄的螢火般發出嘶嘶的聲音。山姆撥開樹叢來到她身邊,抓住她把她拉出灌木叢。
他讓她坐下然後看著她,腦中忽然浮出一副她整理儀容的畫面。她仍然潮濕的頭髮糾纏散亂地垂過肩膀,灌木的細枝自她頭上落下;蒼白的雙頰像畫了戰彩般沾著污黑的泥土,而手帕則像投降的白旗般自她上衣領口垂露出來。橫過前額的那道擦痕像珍珠上的刮痕,正式的粉紅色禮服則像被放在收破爛車裡兩年的樣子。
賴莉兒看起來一團糟。
她也是個麻煩,一個會讓他們兩個都被殺的麻煩。雖然如此,他還是不能把她丟在叢林中,他必須保護她的安全。現在他必須趕到河邊,而根據以往的經驗,他有預感如果繼續帶著她走,他們都會被捕,而這不是他們現在所負擔得起的風險。就算不是天才也會瞭解在西班牙人眼中,看見他們在一起即可證明他們是一夥的,他們不會給她機會解釋。只要她和他在一起,就是有罪的。不過他懷疑她會相信他的話,或者平靜地接受這個消息。到時他就不得不綁著她走了。
「你覺得自己有能力做什麼事嗎?」他問道,決定採取他「細繩和小貓」的策略。她的眼睛亮了起來,然後恢復了精神點點頭。他幾乎要為此而感到過意不去……幾乎。
「很好。」他說,像是要告訴她一個天大的秘密般地俯下身來。「我要你留在這裡直到我檢查過河邊。」
她抬起頭看看四周又黑又濃密的叢林,一副不肯定的樣子。「我跟你一起去不是更好嗎?」
「不,」山姆藏起他的微笑,嚴肅地看著她。「你待在這比較好,我需要你保護側翼,這是件很重要的工作。」
她緩緩點點頭,但仍盯著濃密的叢林裡。他轉身準備離去,經驗告訴他這裡對她會是最安全的地方。他需要知道河邊是否仍有船、任何西班牙或叛軍的士兵。「我是不是該有把刀或槍之類的東西呢?」
除非我不想活過這一天,他想道,但卻回答道:「曾開過槍嗎?」
她點點頭。「一次。」她的語氣令山姆知道他所需要知道的東西。
「那麼糟嗎?」
「我把傑夫書房的窗子打破了。」
「哦,那個最大的哥哥,那個告訴你有關你名字由來的人。」
「啊,你還記得。」她的臉亮了起來。
你喋喋不休了十分鐘,我怎麼可能忘得了呢?不過他並未說出來,只是點點頭。她的笑容消失。「不過傑夫當時不在那兒。」
「這對他而言是件幸運的事。」
她畏縮了一下,然後承認道:「不過我傑迪哥哥在。」
由於她的表情是如此嚴肅,山姆不敢讓自己笑出來。不過倒突然覺得和她的這個哥哥頗有惺惺相惜之感。
「子彈在穿過窗戶後,打中書桌上方的煤氣燈,而那時傑迪正在那裡工作。」山姆等著下文。
她抬頭看著他。「他縫了十針,然後一直到晚餐時才出現。」
「我要留著槍,你用不到的。」山姆轉身走向河邊,他必須在她瞭解他的意圖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