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俊即使心裡百般不願,但不敢把惹他,只得乖乖練習。有時她想,幸好全山莊除了一個端木容教人討厭,除此之外倒也過得舒舒服服,她甚至覺得自己是全山莊裡最快活的人,既不是當家的主子,也不是幹活的丫頭。下了學,寫好先生交代的功課、練完琴之後,就可以到處玩耍,也沒人管她。
說實在,這樣的好事,就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她一向容易滿足,是以覺得日子過得格外開心。
一直過了大半年,端木容才開始指點她彈琴。但他偶爾才過來會琴苑,每次來就丟給她一堆琴譜,要她彈熟了,過一陣子再來驗收。每次總是指點個兩句,然後再丟一堆新的琴譜給她。
有一回他故意躲在會琴苑外,聽俊俊練習。
只聽她一首曲子約莫彈個三、五遍就極熟練了。而且她彈好了就丟開譜,要嘛寫字背書,要不就逛園子玩去了,從來不需要再反覆彈練。「難怪我很少聽她練琴,原來她每天只彈不到半個時辰,可是怎麼可能……」他大為訝異。第一次他還不信,但一連觀察俊俊十天半個月,皆是如此,他才不得不相信,原來世界上真有天才這一回事兒。
他不是不嫉妒。即便是從小每個人都誇他天資聰穎,但他一向自律甚嚴,曾經練琴練到指頭流血,包紮之後再繼續練,非要彈到滿意為止。可是沒想到,這麼一個身份卑賤的小丫頭,她居然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琴彈得這麼好。
他突然覺得甚是不服氣,這個丫頭憑什麼與他相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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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會兒陳家的二小姐會來練琴,你別亂跑,容少爺交代要你一塊兒過去聽。」碧波過來會琴苑傳話。「一會兒你把琴帶著去指月亭等著。」
俊俊一面練字,一面問道:「陳家二小姐是誰啊?」
「陳老爺和咱們家是世交,二小姐也是打小就常來走動的。她也習琴,所以有時會過來請教容少爺。」
「哦。」俊俊並不放在心上。「我待會兒就過去。」
碧波又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那位二小姐喜歡咱們容少爺,可是容少爺不喜歡她。」「你怎麼知道?」
她下巴一抬。「我就是知道。」她又輕笑道:「容少爺不喜歡她最好,她呀,狂得很呢!連我也不喜歡她,你待會兒看就知道了。」
俊俊撲哧一笑。
下午,她抱著她的小短琴到指月亭。正好碧波和紫竹已先過來打理伺候。她見亭裡放了三張小几,中間那張擱著端木容平常用的琴,右邊是另一把琴,琴身細緻,角邊還鑲了一塊美玉。「這把琴好漂亮。」她讚道。
紫竹笑道:「琴漂亮有什麼用,又不是拿來好看的。」
俊俊便把自個兒的琴擱在左邊几上。三個人正在說笑,只見端木容和陳二小姐慢慢走過來。
「容少爺、二小姐好。」俊俊上前見禮。
陳二小姐身材高挑,行止端雅,果然一副名門閨秀模樣。她淡淡一笑。「你就是俊俊吧?」
「你怎麼知道她?」端木容疑道。
陳二小姐掩嘴輕笑。「前幾天李老太太不舒服,我去給她老人家請安,遇到李公子,他說的。」
「這個澎康真是夠多嘴了!」端木容啐道。
一會兒三人分別就坐,碧波、紫竹在廊下侍候。端木容問陳二小姐。「蓮芳,上回練到哪兒?哪一首曲子?」
「容哥哥,您忘了啊?」陳二小姐嗔道。「您不是叫我練雙調『湘妃怨』嗎?人家已經苦練了一個多月了呢!」
什麼曲子要練一個多月?那肯定很難!俊俊一臉狐疑。
因為她自個兒練琴每每練不到一個時辰就想著去玩了,所以很難想像有人練一首曲子要練上一個月的。
「啊,是了。」端木容這才想起來。「那你先彈給我聽聽吧!」他又轉頭對俊俊說道:「你去會琴苑把『湘妃怨』的琴譜拿來,我記得是擱在架子上,你找找去,待會兒順便一塊兒跟著練。」
「哦。」俊俊依舊坐著不動。「你在等什麼?」
「我先聽二小姐彈啊!」
端木容瞪她一眼。「你不用聽了,快去拿來。」
「哦。」俊俊一頭霧水,但只好咚、咚、咚地跑回會琴苑去找琴譜。他不是說要讓她一塊兒聽的嗎?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
陳二小姐聽他兩人的對話,心想,端木容必定是覺得那個小丫頭還不配聽她彈琴,是以心中頗為得意。
其實端木容是不希望俊俊聽到「錯誤的示範」,以免她一會兒不知不覺又都學了起來。
等俊俊喘吁吁地跑回來時,陳二小姐已經彈完「湘妃怨」了,端木容正在指點她一些細節。
俊俊頗失望沒能聽見陳二小姐的琴藝,她跟著容少爺習琴好些年了,應該彈得不錯才對。
「你自個兒先看著譜練一會兒,」他只回頭淡淡地吩咐道。「我待會兒再聽你的。」
使使只好自個兒盯著譜練著。她識譜的速度還是很慢,而且還要注意端木客當初記在譜上的那些潦草注記,光是猜他那些字到底寫的是什麼就夠猜上大半天了,如此停停看看,彈得也就更慢了。
老實說,陳二小姐今個兒過來,為的也是想來看看這個小歌伎到底有什麼本事?她不停偷瞄著俊俊練琴的樣子,嘴裡還唸唸有詞的,一臉呆樣,不免心裡感到狐疑,她根本連識譜都有問題,看那副笨樣子,哪裡像李澎康說得那麼好?
一會兒忽聽見俊俊吁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總算彈完了!」這樣也叫彈完了?陳二小姐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端木容正和陳二小姐講琴理,聞聲抬起頭瞪了俊俊一眼,俊俊連忙低下頭從頭彈起。他再回過頭,見陳二小姐臉上似略有輕視之意,心想,她還不知道咱們俊俊的本事,只當俊俊在耍寶?待會兒會教她知道俊俊的厲害之處。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