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出乎傑生的意料之外。他道:「那……你可以先談一談你的背景。」
「我沒什麼好說的。」沈湄打斷他的話。「我的事我自己就可以作決定。」
紀傑生看出她眼中的戒備。他頓了一會兒,問道:「會不會突然有人跑出來說是你的監護人,跟我糾纏不清?」
「不會,而且我已滿十九歲。」
「會不會有個小孩忽然跑出來,抱著你的腿喊你媽媽?那可就糗大了。」演藝圈裡最怕這種事。
她噗嗤一笑。「不可能。」
紀傑生看得出她的倔強,除非她自己想說,否則逼她也沒用。更何況,未來的沈湄,可能是他手中重要的王牌;至於以前的沈湄怎樣,管她呢!
他即刻將合約攤在沈湄面前。「你先拿回去好好看一看,有疑問我們再談。」
她遲疑道:「這是否像賣身契?」
紀傑生被她的坦白直言給逗得發笑。「你可以去打聽看看,我保證我公司旗下的模特兒沒有一個人會對我的合約有這種想法。」事實上這一份「賣身契」,門外有許多小女生想求還求不到哩!
沈湄回想她八歲時,一個人兩手空空地由社工人員帶著進入「恩主育幼院」。十七歲時,出來念夜間部,半工半讀。在外租了一間小得只能放下一張單人床和書桌的小房間,而且衛浴還得跟其他四間房的人共用。天天早出晚歸,累得像條狗。
她漸漸發覺生活永遠不可能如此美好簡單,即使等到大學畢業又如何?她甚至開始擔心自己會一輩子擺脫不了那輛二手的舊機車和那間灰暗狹小的廉價「雅房」。
如果拿這樣的粗質不堪生活,放膽同紀傑生賭上一賭,又會有什麼損失?沈湄明白這個機會錯過不再,當下大筆一揮,簽了名,也表示對他的信任。
紀傑生看著她。「你不會後悔的。」
沈湄微笑,心裡在想,反正她也沒有什麼好損失的!
☆☆☆
就像時下的經紀公司一樣,紀傑生的經紀公司作風亦十分洋派,公司裡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人,都以英文名字稱呼。本來沈湄在繫上也有個英文名字,就叫MAY,念起來的發音與中文十分相似。但是紀傑生覺得這個單字念起來太簡單,缺乏大牌份量,便替她另取了個名字,叫梅麗莎。
隔年七月,她以一張晶瑩細緻的素顏及一頭烏黑柔亮的長髮,密集地出現在各種媒體上,迅速地艷驚全國。
即使不接戲、不准唱片,梅麗莎的檔期也已安排到明後年。
「你在忙呀?」紀天璇走進書房,看兒子正在伏案工作,問道。「公司還好吧!」
「爸。」紀傑生從檔案裡抬起頭來。「還好,最近的案子都還挺順的。」
「你又相中了哪位美女啊?老爸我替你鑒定、鑒定。」紀天璇最近才偕妻子從美國回來度假。只見傑生的書桌上堆了好幾張沈湄的照片,隨意翻了一下,笑問:「這個就是你的當家花旦?看樣子捧得不錯嘛!我才回國幾天,已經在好幾本雜誌封面上看過她。」
「何只不錯?現在在國內她可算是天後級的人物了。」他略有得意之色,微微一笑,問:「爸覺得她如何?」
紀天璇仔細地看了看。「不錯,這個女孩美得很有味道,跟那些芭比娃娃不大一樣。」他點點頭,一時又笑道:「嘿,看來我們父子倆的眼光還挺一致的,你不覺得她長得很像你嘉姨年輕的時候?」
紀傑生還未說話,秦亦嘉正好端著一盤水果進來。「我怎麼好像聽到有人在說我什麼?」她一面招呼著。「傑生,來,吃點水果。」
「嘉姨。」紀傑生笑道。「老爸剛才在說我們倆看人的眼光挺像的。」
「像什麼?」她不解。
「吶,你看就知道了。」紀天璇將沈湄的照片遞到她面前。「這就是傑生旗下的首席模特兒,長得很像你年輕時候的樣子。」
秦亦嘉接過照片來細看,不覺心中一動。
「這倒是真的。」紀傑生笑道。「我當初一見到梅麗莎時,的確也覺得她長得有幾分像嘉姨。」
「梅麗莎?」秦亦嘉猶自出神。
「亦嘉。」紀天璇走近她,輕輕摟著她的肩,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她回過神來,強笑道。「你們別灌我迷湯了,我哪有人家那麼漂亮!」
紀傑生聽了,笑道:「嘉姨不必客氣,她本人看起來更像你喔!你們兩人若是走在街上,別人一定會以為是一對姐妹花。」
「好小子,你真會拍馬屁!」紀天璇笑著捶了兒子一記,又道:「聽你這麼說,我倒有些好奇,不如過兩天請她到家裡來一塊吃個飯吧!我知道你那些模特兒一張臉全是畫出來的,再透過那個狄克的柔焦拍攝出來,難怪個個都成了天仙,其實誰知道本人長得怎樣,我非得親眼見見才相信。」
「這樣不大方便吧?」秦亦嘉忽然插口道。「這幾天過年,人家也是要回家過節,陪陪家人的嘛,怎麼好意思為了你想看大明星,就把人家叫出來。」她不知怎麼覺得有些心虛起來。
「沒關係的,她沒事都一個人待在家裡畫畫。我去接她過來玩玩也好。」紀傑生說道。「事實上,梅麗莎她沒有親人,她是在育幼院長大的,過年也沒什麼地方好去。」
育幼院?秦亦嘉驀然臉色一變。
「這樣啊,沒想到身世倒是挺可憐的。」紀天璇看了妻子一眼,回過頭問道:「梅麗莎是你替她取的名字吧,她原來姓什麼?」
「沈,她本名叫沈湄。」
秦亦嘉聽了,心上似被捅了一刀。果真是她!沈湄。
她吸了一口氣,忍住淚,勉強笑道:「你們慢慢聊,我先上樓去。」她急急離開了書房,衝進浴室扭開水龍頭,在水聲嘩啦嘩啦的掩蓋下,這才哭了出來。
感謝老天,終於讓她找到了。居然這麼巧……半晌,忽然有人輕輕拍著她的肩。她抬起頭來,在鏡子裡看見淚痕斑斑的自己和親愛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