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嘉聽見她的咳嗽聲,走到她的房裡探視。只見她桌上小檯燈亮著,而沉湄卻抱著膝坐在落地窗前,望著外頭漆黑的夜,胸前抱著一本圖畫書。
她整個人似陷在陰影裡,望著窗外,一臉孤寂。
秦亦嘉悄悄地走回自己房裡,呆坐了半晌,她看看床前的小鬧鐘,一點多。
她從床頭的抽屜裡找出一張名片。紐約幾點了呢?
一向觀察細微的她,早就覺得沉湄可能已經恢復記憶了,雖然她什麼也沒說,但從東京回來之後,不,應該說是她還在東京醫院的時候,秦亦嘉就覺得沉湄有些變了,她不再問東問西,也不再像上回那樣膽怯不安,卻出奇的沉默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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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天睿回LA處理公務後,秦亦嘉為了讓沉湄能找個空氣好一點的地方靜養,便決定帶著她移居郊區到一棟靠山的房子。而紀傑生為上班方便,仍住市內,但不時來探望她們。
前任屋主大概是喜歡吃木瓜吧,所以院子裡只種了幾棵木瓜樹,再就是牆上爬的九重葛,沒有其它。沉湄覺得有些單調,想再種些別的。看來看去,也只剩下房子前面那塊小小的空地,可是大家好像都已經習慣把那裡當車位,前任屋主這樣做,後來每次傑生來看她們,也都習慣把車子停在那裡。這樣一來,她也不方便在那兒栽種花草了。要不然真想種幾株茉莉,開花時多香呢!她歎丁一口氣。再說吧!
說來也巧,不久之後,倒是有人替她了了這個心願。
斜對面的那戶人家空了許久,老式的房子看來倒還很堅固,但是屋子的前後院在長期乏人照料之下,雜草叢生,顯得有些荒涼。不過一、兩個月前,似乎有了轉變,裡頭好像開始有人走動。一打聽,原來是新屋主雇了工人重新整修屋子,還著手整理屋前的那一片庭園,甚至把原先留下的那些又醜又亂的圍籬也一併拆除,露出整塊空地,沒多久只見雜草除盡,而且沿著四周改種了整排及腰的小樹。
沉湄很欣賞這樣的作法,拆掉原先的圍籬,就像是去除了人與人之間的一層隔閡,從外頭看進去格外顯得親切溫馨。
只是她一直沒有機會看見那戶人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呢?她好奇。
大片的落地窗簾始終不曾捲起,有些光影,但無法透視。
幾周後,她才驀然發現原來那整排的小樹竟然就是茉莉。那茉莉彷彿是在一夕之間全開了,在綠色的樹叢間,綴滿白色的小花,靜靜地散發著清香。
她高興得不得了,日日在外頭徘徊,只是十幾二十天來,也沒有遇見過屋主。
後來,偶爾會聽見裡面傳來幾聲狗吠,但也沒看見狗。
連狗都這麼神秘!她嘟嚷,有天下午,一陣雨後,她出去散步,經過茉莉叢,那些小小白色的花形和香味勾起她許多回憶,她忍不住彎下腰,深深地深吸一口氣,很想撿一些回去擱在畫桌上的淺碟裡。那些還在枝頭上的,她不忍摘,但見地上正好有許多被方纔的雨打下的茉莉,便蹲下身去拾。正撿著,忽然有一隻大狗從屋裡奔出來,不由分說便直接撲在她身上。
她驚呼,整個人仆倒在地。
那隻狗乘機拚命地舔她的臉,然後再退開一些,哈著舌頭,好整以暇地看著它的傑作——驚恐狼狽的美女。
它咧著嘴笑。
沉湄早已嚇得淚流滿面,但張口卻忘了哭。連笑都一模一樣,還有那副賊樣子,都跟她曾經認識的那隻狗一模一樣。可是「哈利」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她呆住。
但這樣奸詐、可惡的狗,除了那一隻「哈利」,還有誰?她不可置地看著它。也許只是一模一樣的狗吧!她想。她對狗向來沒研究.可能同種的狗都長得一個樣子吧!反正不可能是「哈利」。
「哈利」在紐約,它在別墅裡……她又流下淚來。
「哈利!」有人出來喝了一聲。「你又幹了什麼好事?壞狗!每次都這樣欺負人。」
沉湄聞聲,猛然抬起頭。那個聲音?只見一個男子從茉莉屋子快步出來,然後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它是跟你玩的,你不要害怕。」他微微一笑。見她淚眼汪汪,柔聲道:「把你嚇壞了,是不是?它不會咬人的。」他輕撫著她的臉,頓了頓。「對不起,它是我弟弟的狗,家教不好,每次都喜歡嚇美女!」
這下子,沉湄的眼淚掉得更凶了。她的眼淚不斷、不斷地滴下來,只覺眼前模糊一片。但她還是努力地睜大眼睛,抽抽噎喧地看著陸尚恩,深怕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夢嗎?
「我等一下就把它關起來,好不好?」他將她拉進懷裡,用手輕輕拍著她的背,溫柔地哄著她。「不哭、不哭,它是跟你玩的。它不會真的咬你的……」
沉湄不敢說話,也不敢哭出聲,怕一動或一出聲這個夢就會醒。
陸尚恩捧著她的臉,看她一句話也不說,整個人像受了驚似地呆愣愣的。不由得緊張道:「你是不是……還是沒有想起來嗎?你記得我嗎?」
好一會兒,才見沉湄微微地點點頭。
陸尚恩鬆了一口氣,柔聲道:「你怎麼了?你不想見我嗎?你在怕什麼?」
她想開口又不敢,過了半天才遲遲疑疑地問:「是夢嗎?」她顫聲道。「我在作夢嗎?」
「不是,不是的!」陸尚恩恍然明白,心疼地吻了吻她。「不是作夢,你看看,我真的在你身邊,不是嗎?」
「這是真的嗎?」她臉上還掛著淚,一時又哭道:「你不生我的氣了嗎?你不要我了啊!你趕我走的……」
陸尚恩閉上眼,緊緊抱著她,百感交集,一時梗住了聲音,只是低語。「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吧!我不知道你出了車禍,我還以為你跟傑生在一起……」他低下頭在她的頰上、唇上印下他如饑似渴、滿是相思及悔恨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