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人家說的--當場人贓俱獲!
他沒開口,只是一雙眼睛精光閃爍地盯著她,像是要將她看透。
薰兒愣住。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怎麼醒了?」
「我醒了好一會兒。」
「好一會兒?」薰兒又是一怔,傻愣愣地問道:「比我還早嗎?」
他點點頭。
她的兩頰驀地湧上兩片紅雲,羞得不知怎麼才好;又趕緊抽回自己的手,站了起來離他兩步遠。「那你幹麼都不吭聲啊?」她氣道。「嚇了人家一大跳!」她想起早些兩人頭對頭靠得這樣近,一張臉更是紅到耳根去了。
世榮卻懶洋洋地一笑。「我頭疼啊!不想說話。」
其實天剛亮時,他曾稍稍清醒一次,也分不清身在何處,只覺頭痛欲裂。他一翻身,才要叫人,卻見薰兒伏在他的床邊,面朝著他正睡著,兩人頭臉相對。
薰兒沉睡時的雪白面容像個孩子似的單純安詳。尤其她的睫毛好長,像兩扇小簾子。他想人家都說睫毛長的女孩兒凶,可不正印證在薰兒身上。她也很凶的……此時光線尚不明朗,房裡一片迷迷濛濛的。世榮一時看癡了,也忘了頭疼,甚至以為自己還在夢中。他好想撫摸她的臉龐,又怕驚醒了她,最後只輕輕撥了撥她的發。
他到底為什麼會留她至今?他問著自己。到目前為止,她什麼事也做不好,性子又頑劣,還敢跟他頂嘴!若按他以前的脾氣,老早就攆她出去了。為什麼現在卻一再地容忍她?
也許真的是太放縱她了?她成天只曉得惹麻煩……可是又不得不佩服她那機靈又率直的個性,還有那一顆天真透了的腦袋瓜子。
世榮看著她,還在想,為什麼呢?登時又頭痛起來。一會兒,又覺昏昏欲睡。才剛合上眼沒多久,誰知薰兒醒了來。而且這回,輪到她來撥弄他。
他故意逮著她,好看看她發窘的樣子。
薰兒去倒了茶過來給他,又到櫃子裡拿一小碟醃梅子,讓他含著,去去酒氣。雖然胃是舒服了些,但還是頭疼。他一面揉著太陽穴,歎道:「昨晚真的喝得太多了。」
「你知道就好!」薰兒沒好氣地說道。「昨兒個你在留香樓,簡直醉得像一攤泥,站都站不住。你知道我和常興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把你給弄回來;這還不止,回來又不停鬧酒吐,害得人家一個晚上都沒法睡。」
「一個治你的好辦法了,下回你要再敢惹我生氣,我就再喝醉了回來整整你。」
「下回?」薰兒撒撇嘴角。「我才不理你呢!讓你醉倒在水溝裡也罷了!」
「好啊,你還敢這麼跟我說話--」世榮探起身來,想抓她。但才一動,就一陣頭昏,他忍不住呻吟一聲又倒回去。
薰兒幸災樂禍,掩著嘴,嘲笑他道:「看看你這樣子,也不知道是整到誰了。」
世榮只氣得乾瞪眼,卻也無法。不過兩人之前的不愉快,也就這樣說說笑笑、連打帶消地化解了,從此不提。
過一會兒,薰兒侍候世榮喝粥,只見常興進來探視。「總管您還好嗎?」他問,一臉沒睡足的樣子。
「我沒事的,不過多喝了兩杯。倒是昨晚麻煩你了。」世榮苦笑。「我到現在還宿醉頭痛的,待會兒,你就替我去跟老爺說一聲,告個假,就說我人不舒服,要休息一天,今兒個不能去鋪裡了。你回頭到了店,有什麼事就請杜掌櫃的拿主意好了,若真有急事就過來回我。」
常興答應著去了。
「告假?」薰兒笑道。「那你今兒個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閒了。」
「是啊,還不是托你的福。」世榮睨她一眼,隨便喝了點粥,又躺下休息。
但不知怎地,他總覺得週身似有一股清香,繚繞不去。像……像薰兒的味道。可是這會兒薰兒在後頭洗衣裳,怎麼這味道這麼近?他順手拉拉被子,這才注意到,身上的被子不是平常蓋的那一件。他聞了聞,原來這香氣是從被子裡發出來的。
這是薰兒的被子吧?大概是他吐酒把被子弄髒了,所以薰兒就拿她的來給他蓋。嗯,好香,像她的名字……薰兒。
世榮頓時只覺得心滿意足,很快地又睡著了。
***
隔日,常興趁著和世榮在倉庫點貨時,便將昨天晚上薰兒在留香樓裡和金花娘娘針鋒相對以及後來掀桌子趕人的事,又說又比地形容給世榮聽。
「她當真掀人家桌子?」世榮一驚,嘴裡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
「可不是嗎!」常興笑不可抑地說道。「她真是夠凶的了,您沒瞧見她那一股子狠勁,三兩下就把那些難纏的姑娘們給嚇跑,連我都嚇呆了,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倒是不禁要佩服她了。」他哈哈笑道。
世榮聽了倒吸一口氣,一個勁兒地猛搖頭。「你還笑!這個丫頭真是潑辣得可以了!」
兩人正說著,恰好雷老爺進來找世榮。他坐下笑問:「你們倆在談什麼,這麼高興?是哪個丫頭潑辣?」
「也沒什麼。」世榮忙站起來回話,說道:「是我房裡的那個丫頭。她初來乍到,有時候不太懂事。」
雷老爺想了想。「喔,對了,就是老夫人新派到你房裡的那個丫頭是嗎?怎麼,她不聽話嗎?嗯,我好像也曾聽誰這麼跟我說過?」
世榮忙道:「不是的。薰兒她……她只是脾氣比較直些,也沒什麼。」
「嗯,若真是這樣也罷了。」雷老爺心想世榮八成是為了省事,一向又維護下人,才想這麼三言兩語地帶過。便又道:「她若真的太野,你也不必浪費精神去管她,乾脆叫管事把她攆出去,再找個好的來就是。老夫人也是看你成天在外頭忙,才派個人過去給你使喚,若是你回到房裡還要花時間去管教人,教你煩心,倒不如不要還來得清淨,是不是?」
「是。」世榮只得垂首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