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榮心裡雖急,但見老爺在氣頭上,且又有許多外人在場。他不便替薰兒開脫,只得捺著性子,眼睜睜看著薰兒給拉下去。匆忙間向立在門口的常興使個眼色,命他跟上去。
儘管他一時走不開,但心焦得似熱鍋上的螞蟻,任憑外頭天寒地凍的,他的額角還是不住冒汗。
薰兒落在姓費的手裡,這下肯定該糟的!
世榮在廳上周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逮了個機會,趁著眾人不注意時閃了出去。只見常興在柴房外頭著急張望,一股束手無策地乾著急。
「你杵在這裡幹什麼?」他急得劈頭就罵道。「怎麼不進去攔著?」
常興也是急得跺腳,忙解釋道:「那姓費的從裡頭把門給閂上了。存心不讓我進去,我在外頭拚命扯著嗓子喊了半天也沒用。」
「那個該死的傢伙!」世榮氣極敗壞,重重地拍著門。他揚聲叫道:「是我,還不開門嗎?快開門,快給我開門!」
他拍了半天的門,居然還是沒有人應答。
他兩人被阻在門口,只聽見裡頭一聲接著一聲打板子的聲音,卻沒有聽見半點薰兒哭叫聲。他心下更急了,不會是打昏了吧?!索性一腳踢開門,直衝進去。
只見薰兒被綁在一張長板凳上,兩個小廝拿著大棍一下一下,重重往她的臀部打下去,費來添則在一旁看著。「十七對八。」
「都給我住手!」世榮怒喝,跟著上前奪下棍子。「你們都聾了嗎?我在門外叫了半天,你們都沒聽見嗎?為什麼不應?」
小廝們見他氣黃了臉,看著費來添嚅囁道:「是費管事……」
世榮狠狠地瞪著費來添,哼了一聲。「你好大的架子啊!敢不應聲?」
「我哪敢呢,我不過是聽老爺吩咐辦事罷了。」
世榮雖對他又很又氣,但也無可奈何。「好了,你們出去吧,這裡交給我。」
「慢著!」費來添冷冷道。「我說世榮總管,這您也是聽到,老爺交代了要結結實實地打她三十板再攆出去的,我可不敢違背老爺的意思啊!」他又對著小廝揮手。「停下來做什麼,打完數再攆出去!」
小廝左看右看,不知該聽誰的,況且棍子已落在世榮手上,誰敢跟他要?
「老爺不過是一時在氣頭上才這麼說的,用不著如此當真吧!」世榮冷冷道,索性把手上棍子往角落一擲。
費來添不服。「你……」
「我怎麼樣?」世榮早已憋了一肚子氣,又見費來添故意刁難,頓時耐心盡失,吼了回去。「我說了,老爺若真怪罪下來,有什麼錯,我扛就是!這樣還不夠嗎?要不,你現在就去老爺面前告我的狀好了!」
費來添冷笑了笑。「我哪敢在老爺面前說您的不是啊?誰不知您是老爺面前的紅人。」他說著就領兩個小廝走開。「走吧,咱們到老爺面前回話去吧!」
世榮瞪眼看著他們離開。「可惡!」他跺腳。
他和常興兩人忙蹲下來。手忙腳亂地解開縛在薰兒身上的麻繩,但見她的臀部已有血滲了出來。「你怎麼樣了?」
薰兒一直強忍著不吭聲,緊咬著下唇,甚至咬出血都不自知。
世榮忍不住伸手想替她拭嘴角的血漬。
「你別碰我!」薰兒怒道,一把推開了他。但她哪裡支持得住,又趴倒下來,整個人渾身失力地癱在地上喘著。「走開……我不要你管!」
「怎麼了?」世榮不解。「你為什麼生我的氣?又不是我叫人打你的。」
薰兒抬頭,眼裡盛著滿滿的淚水和熊熊怒意,沙啞哽咽道:「你既然在老爺面前說我壞,說我不服管束,自然就是希望有人教訓我才好。現在我挨打了,你當然是……稱心如意了……」她忍住淚。「你想攆我走,直說就是了,何必在背後說我、這會兒又何必在這裡假惺惺……」
「稱心如意!」世榮聽了,又是氣又是恨。「你怎麼說這種話,我……我要是存心打你,早就自己動手,還用得著等老爺!」但見她此時已是痛得面白氣弱,好不可憐,早就心軟,哪裡還跟她計較起來,只是忍不住輕聲埋怨。「我若真的想害你挨打,這會兒又幹麼跑來救你?你以為我見你這樣會不心疼嗎?」
他心疼我?薰兒聽了他的話,也不知是感動還是心酸,總之就是想掉淚。她忙別過頭,咬著牙,硬是不讓眼中的淚流下來。
世榮見她態度軟化了些,柔聲道:「好了,我知道你好強,又死要面子,從不在人前哭的。可我也知道你痛得很……」說著便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前。「這樣好吧?我也瞧不見你哭,要哭就哭出來,別硬憋著。」
薰兒埋在他的胸前,斷斷續續地抽泣著。
「一定很疼吧!」世榮惻然。又見這柴房裡濕冷,恐她受凍,便脫下斗篷,披在她身上。「我們先出去。」說著一把將她抱起來。只聽她悶哼了一聲,想是觸動傷處。「乖,忍耐一會兒,嗯?」
常興跟著身旁打著雪傘,低聲問道:「總管,咱們往哪去呢?回您屋裡去嗎?可是老爺……」
世榮沉吟。
「你隨便把我丟到外頭去好了,反正我就是死,也不要留在雷家。」薰兒啞著聲,賭氣道。
唉!世榮真是服了她的倔性子。心想回自己屋裡,只怕一會兒費來添又會藉機來囉嗦,那也不妥。於是低聲道:「這樣吧,我先送你回夏媽那裡去,你回那兒體養我也放心些。」一會兒又自言自語地說道:「早點把你送回去也好,不然像你這副脾氣,再留下來,遲早會叫人打死!」
可是送她回夏媽那裡,就不能天天見面,世榮不由得又歎了一口氣。
真是奇了,以前老被薰兒氣得半死,老是把要將她捧出去掛在嘴邊,如今果真應驗,才發現真是捨不得,他搖搖頭。一路上,他都緊緊抱著她,小小翼翼地替她擋風遮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