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謙何嘗不明白母親的話中意思,只是現在他也還不知道答案。
第八章
隋緣發著高燒,口中囈語不斷。
到了夜裡,復又哭醒,幸而裴容謙時時在旁安慰照料。
「我要找娘……娘……」她在昏迷中囈語。「爹……爹快走、快走,皇上派人來殺你了……不要殺我爹,他是好人……我爹他沒有違旨誤國,他沒有……皇上、皇上,我爹是無辜的……你識人不清、你是個昏君……爹,緣兒以後乖了,以後一定乖乖聽話,再不會惹你生氣了……」
連續好幾天,他都是日日夜夜,守在她的床邊,輕輕哄著她。「沒事了,緣兒,沒事了,我在你身邊呢!別怕!」
又過了幾日,隋緣的神智才略微清醒,雖是心中哀傷,但在裴容謙細心的照顧下,總算漸漸有了起色。
☆ ☆ ☆
「緣兒。」裴容謙端著一碗粥進來,卻見隋緣倚在床上,望著窗外發呆,臉上猶有淚痕。他放下粥,拿了件衣服,替她披上,一面撫著她的發,一面柔聲問道:「你醒了?在想什麼?」
隋緣順勢靠著他,輕聲說道:「我剛才作了一個夢,夢見我爹、我娘還有你,咱們仍像以前一樣,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可是忽然吹來一陣好大的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等這陣風過去,我再睜開眼,你們卻都不見了,」她輕輕顫抖一下,淚珠欲滴。「只丟下我一個人……」
「那只是個噩夢罷了。」裴容謙微微一笑,又替她擦了淚,哄道:「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待在你身邊嗎?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
隋緣看著他,心裡一陣溫暖,點點頭,安靜的吃粥。一會兒,又聽她說道:「容謙哥哥,我想去大空寺祭拜我爹娘。」
「這樣不好吧!」裴容謙微一沉吟。「最近風聲還很緊呢!尤其是官府的人也猜你若回來,必定會去大空寺,所以在那兒附近派了不少人守著,你現在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隋緣聽了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緣兒,你聽我說。你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辦。」裴容謙見她身體情況巳恢復得大致無礙,心想也是告訴她實情的時候,便從懷裡拿出那封信來,交給隋緣。「這是你娘臨死前交給我的東西,也是你要為你爹洗刷冤屈的惟一證物。我想這件事才是你爹娘更希望你早點去完成的事。」
「證物?」隋緣一愣,忙打開信來看。半晌,緩緩說道:「原來我爹是因為得知西夏這次分明是想詐降,所以才又回頭去打他們。」
「嗯。」裴容謙點頭,說道:「而且,這封信是以魏相國的名義發給西夏國王的,你看,下面還有他的簽名落款。信上說朝中一切均巳打點好,還說你爹的大軍不好對付,不如先詐降,待軍隊返鄉,心情鬆懈後,再來個回馬槍,或許比較容易得逞,而且只要除去了你爹,一切就好辦了。由此看來,只怕他們打你爹的主意已經很久了。誰料到這回卻讓你爹無意中攔下這封信,壞了他們事。」他歎了一口氣,說道:「也沒想到這魏相國這麼厲害,居然能夠想得出這將錯就錯的法子,找到一個『違旨誤國』的借口,終究是借了皇上的手除去了你爹。」
隋緣折好了信,不發一言。
裴容謙見她神色淡漠,便說道:「你先好好休息,等身子養好了,再上京澄清這件事。」
隋緣卻搖搖頭,說道:「不,我不想管這件事。」
裴容謙訝異。「你說什麼?」
「我說不想管這件事,你沒聽清楚嗎?」隋緣驀地站了起來。怒道:「我為什麼要為了這件事上京?我的家人全都死了,我還有什麼好爭的?朝廷裡那些爭權奪利、結黨營私的混帳敗類,他們愛賣國求榮又與我有什麼關係呢?就算他們全死光了,也不關我的事!」
「你怎麼能這麼說?」裴容謙也站了起來,拉著她說道。「你難道不想替你爹洗雪沉冤?」
隋緣甩開他的手。「人都已經死了,就算現在皇上還我爹一個清白又有什麼用,能讓我爹我娘死而復生嗎?」
「緣兒,話不是這麼說。我相信名譽經生命更重要,難道你要你爹不明不白的成為千古罪人嗎?再說,西夏的野心和魏相國的賣國求榮,這些事實俱在,你應該速速上京去揭發這件事,也好讓朝廷有所防備……
隋緣大聲怒道:「我就是不想管他們。你沒看到京城那班人的嘴臉,冷心無情,平時與你交好,有難時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可是我看到了,當日事發之時,他們就是那麼對我的。現在我倒是想等著看看,看他們日後任西夏人宰割的樣子。她別過頭去,不想再談這件事。」反正,我再不想管他們的死活。還有那個沒良心的昏君,他更該死!「
「可是百姓何辜?」裴容謙沉聲道。
「不要再說了。」隋緣一揮手。「我不想再聽了!」
他還待勸她。「緣兒!
隋緣一擊桌面,怒道:「我爹在沙場拚死拚活多年,沒想到那個昏君只聽別人說一句『違旨誤國』,就下旨將我家滿門抄斬,還連審都不審!」她氣得臉色鐵青,恨聲道:「說實話,我真恨不得西夏人現在就打了進來,將他從高高在上的皇位裡給拉下來,讓他也嘗嘗滿門抄斬的滋味。你聽明白了嗎?」
「緣兒!」裴容謙捺著性子勸她。「我瞭解你心裡的恨,可是緣兒,自古以來,一發生戰爭,最先遭殃犧牲的不都是平民百姓,難道你就忍心看他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你若是想到你爹一生總是拚死護衛百姓的心意,便不該將你的怨恨發在他們身上。「
「對,我爹的確是將他的一生貢獻在朝廷百姓上!」隋緣哭道。「可是你看他得到了什麼樣的下場!我爹他若是戰死在沙場上,我不會怨誰。可是如今我為他感到萬分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