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要進宮去。」她搖搖頭。
老僕人一愣,問道:「那不知小郡主您要去哪兒呢?」
隋緣淡淡一笑。「去找一個人,了卻最後的一樁心事。」
☆ ☆ ☆
這些一件一件、緊湧而至並且將她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的事情,終於快告一段落了。一想到此,就不免覺得輕鬆許多,也漸漸忘了傷悲。
她迎著風,微微一笑。
尤其是這會兒諸事均巳交辦妥當,千金散盡,一點都不剩了……真好。只剩下這副沉沉軀殼,再打發掉,一切就完事了。
隋緣一面信步走著,一面思索著是否還有什麼未了的事。
明兒個,就得去鄰鎮找裴伯母,到容謙哥哥的墓前祭拜一下。又想:雖然我與容謙哥哥已有夫妻之實,但終究沒有行過禮、拜過堂,這樣到底算不算是裴家的人呢?不知裴伯母肯不肯答允讓我和容謙哥哥一起合葬在裴家的家廟裡?也說不定,裴伯母恨我害死了容謙哥哥,還是不肯原諒我呢,那又該怎麼辦?
她又歎了一口氣,喃喃說道:「不管怎麼樣,我是再也撐不下去的了。真的好累……」
不知不覺,又重回松樹林裡。
她想去看看昔日樹林裡的鞦韆,想坐上去、搖一搖。
是這裡,悲歡往事,都成陳跡,只剩下她……
天像是要下雨的模樣,四下霧氣甚重。隋緣遠遠便瞧見有人坐在她的鞦韆上。本來她見有旁人,略感失望,因不欲被打擾,所以想掉頭走開。但見那人卻站了起來,走向她。那身形似乎……似乎有些熟悉……
霎時間,她整個人像被釘住似的,動彈不得,只睜大了眼睛,想看清來人究竟是誰?只可恨這霧這麼大,罩著這四下朦朦朧朧的,什麼也看不清……
「緣兒……」
隋緣一聽見這個聲音,不自覺的輕掩了嘴,才免得自己哭出聲來。然而那眼中淚卻止不住奪眶而出。
等那人走到她面前時,她還以為這是夢!
「容謙哥哥……你來接我了?」她哽咽道。「那正好,我也正想著你……我好想你……你帶我一同走吧!」
裴容謙卻對她微微一笑。
「你想走去哪?」他伸手輕輕撫著她的臉。
「幽冥地府,不管哪兒都好,只要讓我跟著你……」正說著,她卻驀然發現,那只輕撫她的手,一點也不冰冷,甚至是溫暖的……
她登時愣住。怎麼回事?
又仔仔細細端詳他的臉,他額上有著幼時留下的傷痕證明是他,不會錯的。
「你……你到底是人、還是鬼?」她顫聲道。容謙正待答言,她又猛然上前抱住他,哭道:「我不管你到底是人還是鬼,總之,別再離開我!別再丟下我一個人!容謙哥哥……」
裴容謙也緊緊擁著她,柔聲道:「緣兒,你看清楚,我沒死,我沒死,你不用再擔心了。我們生生世世都不會分開了。」
「你沒死?」她怔怔的問。「那……那個棺木呢?」
「那是別人的。」裴容謙有些不好意思。「那是別人暫放在寺中的,不是我。倒讓你白掉了許多眼淚。」
隋緣一聽,驚喜欲狂,仰起頭來看著他,纖纖玉指輕輕滑過他的臉龐。猶不信的問道:「容謙哥哥,你沒騙我?你真的沒死?還是我在作夢?」
裴容謙不答,只握住她仍輕撫在他臉上的白細柔芙,放在他的唇上,輕輕啄著,半晌又輕輕咬了咬她的指頭,輕聲說道:「痛不痛?如果是夢,也該醒了才對,是不是?我的緣兒。」他的眼神始終沒離開她。「天啊,我好想你。咱們兩個的噩夢也作得夠久了,都該醒了才對吧!」
隋緣漸漸由驚疑到相信,悲傷轉為狂喜。
「容謙哥哥……」她忍不住槌打著他的胸膛,哭道:「你為什麼騙我!為什麼騙我!你知道我……我……」她想起那段悔恨自責、傷痛欲絕的日子,就再說不下去。「……你怎麼能這樣對我……」說著益發放聲痛哭起來。
「緣兒,那時我和性真、明真兩位大師,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裴容謙歉然道。「你想想我當日受了那麼重的傷,雖然明真大師醫術高明,也只敢說是死馬當活馬醫罷了!誰也不敢抱希望。連我自己都覺得沒救了。」
原來那日裴容謙傷得極重,雖一時轉醒過來,但想不過是迴光返照,再挨不了一時半刻。他自料萬無生機,又見性真、明真兩位大師在旁,便掙扎說道:「我死不足惜,惟一放心不下的便是緣兒,她還有要事要辦……」
性真大師忙道:「裴施主,快別說話,您的傷勢甚重,此時需要好生養傷才是。」
裴容謙搖搖頭,他心想若不趁著此時神智還清楚的時候,把話說清楚,或者就沒機會再開口了,於是掙扎著說道:「大師,我明白,我左右不過是這一、兩個時辰罷了。其實生死我不在意,惟一放不下心是緣兒,請兩位大師……」
「裴施主,您暫且寬心。」一向鮮少開口的明真大師,忽然說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您還不必這麼早就下斷言,您的傷勢雖重,也未必就是無救。」
裴容謙明白大師言中之意,說道:「在下知道明真大師醫術高明,定不會見死不救。而且不論我到底撐不撐撐得過去,都恐怕會拖累了緣兒……」一口氣說了許多,只累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性真大師在一旁趕忙為他運氣推拿一番,又問:「此話怎講?」
裴容謙喘道:「緣兒身上還有要事待辦,而且她的行蹤已經被發現了,我怕愈耽擱就愈危險,她得快些離開這裡才行……」
「那施主的意思是……」
「就跟她說,我已死了,叫她自個兒趕快上京去,別為了我而耽誤時間……」他閉上眼,緩緩說道。「讓她死了心,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正因為這樣,性真大師才會騙她說他已死了。又正好有人停棺在寺裡,一切別無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