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漫不經心地握著方向盤,茫然地往前開,心緒一直是迷迷濛濛的,直到一個瘦弱的男孩身軀猛然映入她眼底。
糟糕!她要撞上他了——
「弟弟,小弟弟,你沒事吧?」緊急煞車後,藍靈急忙衝下車,奔往險些被她車頭擦過,跌倒在地的男孩。
她扶起他,焦急地巡視他全身上下。
他是個很瘦的男孩,被雨淋濕的黑髮雜亂地貼在前額,黑框眼鏡歪斜地掛在耳畔,一臉狼狽,可即便如此,藍靈依然可以看出他是個長相頗為清秀的孩子。
他撿起散落一地的VCD,將它們全塞回背包裡,接著在藍靈的扶持下站起身,腳步微微踉蹌,顯然擦傷了膝蓋。
她歉疚不已,「小弟弟,真對不起。」
「我不小了,別那麼叫我。」男抬頭朝她抗議,「我已經十二歲了。」
十二了?藍靈一怔,這麼瘦小?
彷彿看透她心中的想法,男孩不高興地撇撇嘴,「這位阿姨,妳開車未免太不小心了吧?雨天這樣開車很危險,知道嗎?」
他老氣橫秋地教訓她,藍靈聽了,乖乖受教。
若是平常,她肯定要教訓小鬼頭說話沒大沒小,可這回理虧的是她,她沒話說。
「對不起,你沒怎樣吧?阿姨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傷。」
「那你住哪裡?阿姨送你回家?」
「真的嗎?妳願意送我?」
「嗯,當然,你家住哪?」
「內湖。」
男孩的家在內湖一處幾年前剛剛建好的住宅區,建築風格帶點歐洲風味,粉藍色的外觀相當不錯,住宅區內的中庭設計得頗具巧思。
當LexuS駛進雕花鐵門,綿綿春雨也正好停了,被雨洗得清亮的的地面在燦燦春陽的照耀下,更顯光輝。
藍靈的心情也隨之開朗起來。
將車子停妥後,藍靈在男孩的帶領下搭電梯直上最高層。
「這就是我家。」取出鑰匙開門後,男孩逕自走進洗手間,也不招呼客人,就那樣把藍靈晾在客廳。
藍靈苦笑,卻沒去責備男孩的怠慢,明眸流轉,微微驚異地打量起屋內。
令她驚異的,並非屋內闊朗的格局與精巧的裝潢,她早料到在這樣的住宅區,主人肯定是雅痞一流的人物,只是她沒想到布實得這麼好的房子竟零亂得不成模樣。
就好像剛剛掃過一陣颶風似的,從客廳到開放式的廚房,全部亂得不像話。
報刊雜誌、鍋碗瓢盆,連穿過的襯衫襪子都隨意散在客廳沙發上。
望著這景象,藍靈簡直呆了。
這——像是人住的地方嗎?
她愕然怔立原地。
直到換上一身乾淨衣衫的男孩喚回她神思,「妳幹嘛呆呆站著?坐啊。」
一面說,一面彎身掃落沙發上一團衣物,清了個空位給她,「坐這邊吧。」
藍靈沒有接受男孩的好意,「家翊,」她喚著男孩的名字,「你媽媽……不在嗎?」
「我沒有媽媽。」他淡淡回答。
「哦。」她愣了一下,「對不起。」
「妳不必尷尬。」家翊瞥她一眼,若無其事地,「雖然我沒媽,可卻有兩個爸爸。」
「啊?」她莫名其妙。
兩個爸爸?這是怎麼回事?
可男孩並沒有解釋,在沙發上坐下,一面掏出背包裡他剛從光華商場買來的VCD,一面漫不經心地說道,「喂,我肚子餓了。」
「肚子餓?」
「做飯給我吃吧。」
「什麼?」藍靈不覺揚高嗓音。
「妳撞傷了我,難道不該表示一下歉意嗎?」
這小鬼!
藍靈暗暗咬牙,展開職業笑容,「我不太會做飯,不如我帶你出去吃?」
「什麼?妳是不是女人啊?」男孩瞪她,一副受不了的表情,「連煮個東西也不會?」
誰規定女人一定要會料理的?藍靈蹙眉,感覺自己快要掛不住微笑。
「算了,隨便下個面也行,拜託妳了。」
下面?
瞪著彷彿經過世界大戰摧殘的廚房,藍靈慾哭無淚。
不錯,身為業界知名公關人才的她辦事手腕一流,不論政見發表會、記者宣傳會、甚至一次邀請數百人的大型社交宴會,她都能輕鬆搞定,辦得轟轟烈烈,精彩萬分。
可她能夠一次打點數百人的精緻晚餐,並不表示她就能親自下廚弄出一頓色香味俱全的料理啊。
尤其還在這麼一間亂七八糟的廚房,她懷疑是否能從其中找出任何新鮮完整的食材。
一念及此,她忽地走到大型冰箱前,一把拉開。
果然,冰箱裡除了一排排的罐頭,什麼也沒有。
肉醬罐頭、鮪魚罐頭、水果罐頭、濃湯罐頭、果醬罐頭,還有無數罐Budweiser啤酒。
很好,看來這家的主人是名副其實的快餐主義者。
連雞蛋跟青菜都沒有,要她干泡麵嗎?
正忿忿想著,客廳玄關處忽然傳來一陣聲響,跟著,是男孩帶著喜悅的呼喊。
「老爸,你回來了!」
主人回來了?
希望,瞬間點亮藍靈黯淡的眸,她倏地旋身,幾乎是感激地迎向那及時回來解救她脫離窘境的男人。
可當明麗的眼眸由來人鬆垮垮的大號牛仔褲,轉到醜陋的法藍絨格子襯衫,最後落定一張與他穿著品味完全不搭調的端正臉孔時,櫻唇畔的微笑立即一斂。
「莫傳宇!」她喊,尖銳的嗓音掩不住怒氣。
剛剛進屋便遭人憤慨點名的莫傳宇訝然地揚眉,轉過高大挺拔的身軀,直直走向廚房。
待他逐漸接近廚房,眼眸逐漸認清不速之客的容顏,那對隱藏在玻璃鏡片後的深亮星眸亦逐漸迸出某種異樣神采。
「藍靈,竟然是妳?」他微笑著,笑容帶著三分嘲弄,「怎麼有空光臨在下這間寒舍?」
「原來這房子是你的?」她挑眉,「難怪,什麼樣的主人住什麼樣的房子。」
「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客人。」莫傳宇平靜地反擊,微笑更深。
她一窒,緊緊咬牙,「你……以為我願意來?我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