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娜是無辜的。」霍松不忘強調。
而雅各也一再懊悔地說:「我知道我錯了,但我也慌了,我是原住民的孩子,自由不羈慣了,我怕死了被關在那個鐵籠子裡。可是我真的沒想到二姊為了救我,會落得那麼淒慘,姊夫……不,陶先生,我們都曉得你和二姊離婚了,但我更曉得她為什麼會憔悴枯萎的猶如冬日將殘的落葉,那是因為她愛你、深愛你。我知道我錯了,我會照姊姊吩咐的,努力去學習承擔後果。但我請求你,不要對她那麼嚴苛,我才剛失去我的大姊,我不想再失去我的二姊。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這幾年每當二姊提起你,臉上總是寫滿了愛情,她是那麼愛你,那麼深刻的愛著……」說到最後,雅各顯得激動與語無倫次,甚至頻頻哽咽。
而陶健方完全理解,也完全相信他所說的。
「放心,安登這件事,我會盡一切力量來解決。」他輕拍雅各的肩背,臉上緊若岩石的線條幾天以來首次鬆懈。
雅各深受感動地看著眼前這位風度翩翩又不失自信與威儀的男人,眼底一片茫然。「我想不必了,安登這件事差點就讓你和你的公司蒙受重大的損失,我已經夠內疚的,不想再虧欠你什麼,但我最擔心的是我二姊,我希望你能……」
「幫助你,我十分的樂意,你不會虧欠我什麼,因為我們是一家人,你是依娜的弟弟,而正因為我是如此的深愛著她!所以我也愛她深深愛戴的家人,她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雖然當著兩個大男人說這種話有點肉麻兮兮的,可是陶健方奇異的感覺到,那的確是他的肺腑之言。
雅各男兒的眼淚終於淘氣地奪眶而出。「你是說……你會和二姊破鏡重圓?」
「我會,但前提是你必須為我指點迷津。依娜……你的二姊目前人在哪裡?」陶健方問的好像很漫不經心,但他怎能否認,那股渴望再見依娜的衝動是那麼的鮮明。
雅各因他的承諾而高興地溢於言表。「大姊的火化儀式完成後!二姊原想回部落住一陣子,可是才到小鎮就昏倒在小鎮街上……」
「她怎麼樣了?」陶健方的眼神和語氣突然變得鷙猛,他正以他的方式,不自覺地關切著依娜。
雅各和霍松兩人對看了一眼,好像很滿意於他有這樣激烈的反應。「醫生說二姊是一些小毛病,操勞加上懷孕——」
天哪!依娜懷孕了?!「她住哪家醫院?」
「她沒有住院,她在一個叫『綠屋』的地方靜養,屋主姓葉,聽說是個雙目失明的音樂工作者,目前正致力於原住民音樂的研究與傳承,女主人姓何,和二姊是舊識。」
綠屋?姓葉與姓何的一對夫婦?應該是葉騰與何旖旎吧!聽起來,他們似乎過得相當的幸福與滿足。而假使自己不是那麼的昏潰與盲目,他和依娜不也早就擁有那樣的日子。
事情理清到這個程度,算是確定了依娜的無辜。霍松和雅各離去時,陶健方也已能體會依娜的身不由己與無助,但他不曉得這樣的體會對挽回依娜而言,會不會太遲?
當天稍晚,健方和父親晤面,他悒鬱的向父親陳述他和依娜三年多來發生過的林林種種,包括他對依娜的諸多誤解。他像做錯事又慌了手腳的孩子,渴望尋求父親的意見和協助。
陶老先生聽完,先是數落他的倔氣與糊塗,接著便催促他馬上到小鎮接回依娜,至於母親和魏絲絲那邊,父親同意替他及依娜調解與說明。父親答應盡力說服母親接納依娜,也相信母親會樂於接納,因為依娜懷了他們陶家的孩子,對母親而言,這是最實際也最具說服力的一點。至於絲絲,健方是真的感覺虧欠,但愛情可能就是這樣——是一種勾吊人心的魔力。四年多來,絲絲和他之間斷了聯繫,他和依娜卻著了魔般地被牽引在一起,縱使其間夾雜著太多苦澀與偏見,但他們依舊纏繞,依舊糾葛!
是的,他將和依娜一直纏繞、一直糾葛,至死方休……在驅車連夜南下小鎮的沿途,陶健方頗積極地開始在腦海描繪出一幅有他、有依娜、有孩子的美麗藍圖。
「你聽過我的族人怎麼稱呼我吧!Luvluv在我的母語裡,它的意思是風,也可以說成『風的精靈』。」
「『Mulidan』慕莉淡這個名字則出自我母親的族語,意思是『一顆嬌小的琉璃珠』。」
在車行的夜風中,他依稀聽見依娜那漫溯於山林的朗朗笑聲,也彷彿看見了她笑起來溫暖燦爛且神采飛揚的明媚臉龐。她曾細細綿綿地向他訴說一則又一則關於部落的、關乎精靈、百步蛇、山豬或貓頭鷹的傳說,她也曾在兩人深激的熱情之後,用渴望又絕望的眼神向他傳達愛情。
然而他一直不曾相信。從她口述的傳說到她眼底的愛情,從來沒有一項他曾經相信。直到今天,他才從懵懂中幡然覺醒。他醒悟到他曾擁有最寶貴的卻一直把她往外推,也覺悟到這樣珍寶可能再難追回,但他卻有破釜沉舟的決心。他愛依娜,也要她,這樣執意,蠻橫的心情將持續到海枯石爛,天地成灰。抵達綠屋的時候,陶健方這麼堅決的告訴自己,可是等到按門鈴的時候,卻又不免情怯了。
開門的是葉騰和何旖旎,他們似乎對他這個特殊的深夜訪客感覺驚愕,而陶健方一時也沒有多做解釋的心情,只說:「我來找依娜!」
真是奇異的場面,叛逃的未婚妻見了被放棄的未婚夫,氣氛確實有點尷尬,但眼看著更神采的葉騰與更明媚的何旖旎相依相持的樣子,陶健方放下心中的芥蒂,朝葉騰和何旖旎露出調侃他們,也揶揄自己的苦笑。「總算有一對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