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晃的燭影下,他的五官亦明亦暗,剛毅的臉上有微光的浮凸與暗影的凹陷,形狀優美的唇與發亮的黑眸同樣的溫柔、同樣的吸引人。
「之後呢?」她如夢似幻的問。
「之後我征戰沙場數年,原想就此將妳遺忘,也為妳所遺忘;放棄妳,也為妳所放棄,乃至希望就此死去……可上天垂憐,我立下了彪炳戰功,衣錦還鄉,我因此有了自己的府邸、豐厚的衣食俸祿,甚至只要我願意,坐擁三妻四妾、享盡人間風流艷事皆非難事,可我的心裡卻仍只容納得下妳……」
他頓了下,形容顯得有些哀戚。「我一直無法忘懷妳,無論是在殺戮之後的喘息間,抑或在寤寐間的夢底……我的心中唯有妳!妳那騎著馬兒奔馳,綹綹青絲散在身後,我則守候在妳的前方,勒住馬嚼,藝高膽大的躍上馬背,與妳一塊馳騁於莽莽草原的景象,妳髮香縷縷氤氳,妳笑顏似芙蓉曉日,令我忘懷一切悲傷與痛苦……」
「是的,對你,我亦如此。」她喃喃低語,不自覺陷入他編織的幻景裡。
「楚兒,妳願不願意告訴我妳對我的感覺?」他也坐上床沿,與她依戀相望。
她無聲的與他對視,突然有些害怕讓自己陷入此種彷彿愈演愈真的虛擬幻境中,然而,他那令人無所遁形的柔情眼神,讓她無法不坦承自己的心情。
「我覺得……你好似我生命中從未察覺,卻命定的那一部分,你遠離的那段日子,我茶飯不思,失了魂、落了魄,連與咱們門戶相當的人家上門來提親,我都抵死不從,爹爹哀歎我是被鬼迷了心竅。」
「如此說來,我央媒婆二度上門提親,是正確之舉囉?」
「是啊!只因情意堅貞,咱們終於能結成連理。」
「是啊!今夜可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哩!瞧瞧咱們的新房,一大片的紅喜幛、一室的紅燭光,多麼喜氣洋洋啊!」他指著空無一物,蕭索的石牆,神情卻彷如真有個新房般的幸福洋溢。
「這兒真是咱們的新房嗎?」
「妳定和我一樣,興奮過頭了。」楚樵溫柔的責備著她的懷疑。「瞧瞧那個翠屏障,是上頭賞賜的,至於那對鴛鴦交椅,可是妳的嫁妝呢!」
「是啊!」她矇矓的彷彿真的瞧見了眼前景物。「可你為什麼坐得離我那麼遠?這會兒你已是我的夫婿、我的相公了啊!」
「我是怕嚇著妳了啊!」他緩緩的挪動,終於與她膝膝相促。「妳是如此的纖巧,像易碎的珠玉,我是如此粗礪,就如同妳爹爹以為的,我太過狂放不羈,不適合他嬌柔脆弱的千金。」
「可你已是我的相公,相信我,我不像你所想的那般脆弱。」
「我卻仍必須確定妳是真的要我。」他將她的纖手按在他的胸口。「妳尚不解人事,我得留心,以免傷了妳。」
「你不可能會傷我的。」花綺比他更篤定。小手悄然溜入他早已破裂不堪的衣襟,繞過他的腋下,展臂環抱住他寬闊厚實的背。「你與我相知、相惜、相許,你不可能會傷我。」
楚樵因那突來的壓力而感覺到肋骨與背脊隱隱作痛,那是連日來巴鍇與仇英逞兇所留下來約結果,但他卻感激她的觸摸,猶如她已替他鋪好一條通往雲端的路徑,就等他率性漫遊了。
他不再慎重其事,索性解開自己的單衣,露出碩壯的胸膛。
愛恨都是無心,只是際遇,然溫言軟語卻較暴力或強迫更勝一籌!
審視她雲鬢松挽,暈染兩頰春潮的怯憐模樣,即便楚樵是個再劍戟森嚴的捕頭、再不解風情的武夫,也不覺心神欲醉、魂魄蕩漾了!
抽去她的簪子,撩亂她的鬒發,情致纏綿的掬飲她的艷瀲。他的唇就落在她的唇上,品嚐著她,也以舌尖說服她來品嚐他。她學得慢,但終於,她也將舌滑入他的唇間,與他嬉戲糾纏。
從不曉得吻可以如此動人心魄,彷彿這個男子的心與魂全附在她的唇上了。
稍後,她驚訝的覺察到他的改變!他的呼吸轉為急促、激烈,他輕輕解開她的薄縷,扯松兩人的羅帶,展開無比親暱的探索……下頷、朱唇、雪膚,留下一處處他鬍髭刷過的粉色痕跡;酥胸、肋腹、腿間,印下一波波他激盪的情潮所挑起的旖旎。
她任由他擺佈,曾半防禦、半熱情的耽溺在愛情戲碼中,亦曾半尷尬、半釋然的嚶嚶啜泣。他所給予的感官磨折,是陌生、是細緻,也是駭人的。
終於,她腹中深處的激情被燃點,如野火延燒,依著亙古以來的本能,尋求並順應兩人間的契合。
楚樵以雙肘撐起自己介入她的腿間,在一記有力的推移後,他被包裹於液體般的熱流中,整個人深陷在稠馥的狂喜中。
楚樵感覺自己被囚困住了!囚困在花綺困脂紅頰與深黝的眸子間,囚困在她的款款柔情與愛意之裡。
而她的嬌喘、她的嗚咽、她的吟哦、她的輕泣,則更教他心蕩神馳、魂魄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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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天,楚樵與花綺同時被冷醒了過來。
已是仲秋時節,夜裡涼冷,幸好石室只開了一扇連頭都探不出去的小窗口,緊擁著懷中的繡幌佳人,楚樵倒也不覺得寒涼。
花綺的頰畔猶有殘淚,卻匏犀微露、笑顏初綻。
「玉抹明月長相憶,柳絲裊娜無力。門外草萋萋,送君聞馬嘶,畫羅金翡翠,香燭銷成淚。花落子規啼,綠窗綺夢迷。」她低吟,若有思的輕撫著他似乎一夜就長長的鬍髭。
捉住她的柔腕,他將唇貼在她的掌心上廝磨。「好個『綠窗綺夢迷』!可知道,自第一眼見著妳,妳便是我的綺夢了。」
花綺感受到楚樵鬍髭扎人的觸感,她心跳狂亂,卻不捨移開,只是亦嗔亦喜地道:「哄我!想昔日,你騎著那匹惡魔般的黑馬,大軍壓境似的朝咱們幾個弱女子衝來時,你還同仇傑戲逐著我,那一刻,我逃無可逃……」說起仇家兄妹,花綺的眼底不禁漫入了現實的愁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