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在這彷如煉獄的情況下,逃,不是最直覺的做法嗎?」花祈心意惶惑的反問。
她幾乎開始認為,在楚天漠的表相下,或許隱藏著另一個人,一個知解同情,仁慈與悲憫的人;她亦想信他不會在她身上施加暴力,可難保其它土匪不會,就好比仇英、仇傑。
唉!她真是不敢設想自己的命運、自己的未來!
「妳有夫婿、孩兒在等著妳嗎?」楚天漠突然撐起一肘俯視她。「還有,妳的姓名。」
她轉身,眼光與他在黑暗中互鎖。「你擄住了我,還被迫強暴我,若你當真做了,現在再問這些話你不嫌太遲嗎?」她低聲恨恨的撻伐。
他不為她眼裡的恨意所動,只是冰冷的重複,「妳的名字?有無夫婿或孩兒?」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太過信任楚天漠,即使他表現出超乎尋常的耐性,可他畢竟同仇家幫是一夥的。
「我名喚--花祈,感覺上,我應該是沒有夫婿、沒有孩兒,但我很難肯定……」花祈說得支支吾吾,但絕大部分是事實。
楚天漠突然整個人半罩著她,眼神銳利並醞釀著風暴。「感覺?應該是?很難肯定?妳打算誆我嗎?」
「豈敢!」花祈用力推他壯碩如石的胸膛,咬牙切齒地道:「就算我說了,也不曉得你信是不信?一個多月前,我才打太湖被撈起,救我的是一對老夫妻,他們救起我時,我已經失憶,只因我曾記起『花綺』這兩字音,二老便喚我『花祈』,而我既已失憶,自然記不得自己有無夫婿、子女,只能以感覺、應是這類的話來搪塞你……」
「那對老夫婦姓啥?現居何處?」
「他們就住在甪直鎮裡頭,姓楚,與你五百年前是一家。當然,俘虜是沒有抱怨的資格,不過,比起亡命之徒來,善良百姓的待客之道實在是好的沒話說!」花祈忍不住要刻薄他。
「姓楚!」楚天漠蓄意忽略她的諷刺,神情若有所思。「倒真是巧!」黑暗中,他唇角漾起一抹花祈不曾察覺的笑意。
「什麼巧?你認為我失憶得太巧?」花祈愈說肝火愈旺,但唯恐隔牆有耳,她只能剴切的低語,而那一點都不能表達出她的怒意。
稍後,她更發現楚天漠一向冰冷的眸子似乎被某種事物所吸引,循著他的視線,見他正凝視著她因憤怒而不斷起伏的雙峰。
此刻,他的神情是欣賞的,毫不冰冷,其間還夾雜著無法掩飾的慾望。那是過去漫長一天中她不曾在他臉上見到的。
內心裡一部分的她感到害伯,可奇特的是,她體內某部分卻竄動著一股連她自己都不曉該如何解釋的騷動。
他隱藏慾望和表現冷漠一樣的快速。「妳說的對極了,我是不願信妳,像咱們這類亡命之徒,信任的唯有自己,否則,便是賭命。」
「今日為我,你已賭過兩次了。」她指的是他兩度救她脫離仇傑和仇英的魔掌。
「或許下次不會了。」他冷冷瞥她一眼,翻下一直半覆在她纖軀上的身體躺平。「畢竟,我效忠的是仇家幫。」
也許是他正警告她該自求多福了,下回,他可能不會再對她伸出援手,甚至會樂於袖手旁觀讓仇傑蹂躪她、讓仇英糟蹋她。如此的想法,令她不禁渾身輕顫,同時,更堅定了她逃跑的決心。
楚天漠察覺到她的顫抖,並做出與他的冰冷無情背道而馳的事。他遲疑地撫弄她的肩際,帶繭的手指摩擦過她柔軟的頰。「睡吧!接下來將是漫漫難捱的幾天。」
他如謎的說完後,就側過身,再度違反禮教的把她摟在自己的身前,如一對尋常夫妻般的相擁而眠。
花祈的心情依舊是矛盾的,一方面的她想要推開他,另一方面,她卻戀棧他的溫暖。
她怎能傻得指望一個不法之徒遵守禮教與諾言呢?就如同她怎能蠢得幻想他是她所期望的--一個曾知解慈悲、同情與憐憫,但卻為某種不公,迫使他不得不將他曾知解的那一切封閉起來的男子。
才識得他一天,她對他的感覺已混沌不清。筋疲力竭的身心,令她很快的沉入了不甚安穩的夢鄉。
感覺到她沉穩的呼吸,楚天漠緩緩睜開眼,情不自禁的嗅著她髮際經過一日折騰,卻仍保有的淡淡幽香,而後瞧見露出她袖腕的青玉手鐲--一隻他極為眼熟的手鐲。
他一臉的震驚,震驚於它竟會掛在她的手腕上。
他知道青玉鐲子並非單只,而是甪直鎮某戶人家的傳家之寶!
他十分熟悉那戶人家,並驚詫於那戶人家的長輩會輕易將這傳家寶贈予花祈!雖說,那只青玉鐲掛在花祈的纖纖柔荑上煞是好看,但楚天漠仍不得不對眼前這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心存懷疑。
她究竟是何方神聖?她說她是失憶女子,被楚姓老夫婦在太湖畔救起,之後又被他這姓楚的土匪擄獲,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嗎?但那只青玉鐲似乎印證了她說的是實情。
情況有些錯綜複雜,花祈的出現,使得他在仇家幫的工作變得更棘手。以往,他不會讓任何人擋在他通往目的的路徑前,可為了她,他竟數度冒險得罪仇家幫;且以往,他也不曾碰到過如她這般貌似芙蓉、眼如明星、纖秀嬌小得讓人想保護,卻又牙尖嘴利得教人想揍她一頓的小女子。
他加入仇家幫的首要目的是找出一些東西!而花祈會否成為他工作上的另一股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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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格格花綺墜落運河,已過了一個半月,江寧織造署這邊打撈尋人,因無所獲,於是終將告一段落。
花綺的阿瑪靖親王,在曉得這樣的不幸之後,已偕大女婿任昕貝勒,及志願前來協助尋人,順道下江南一探究竟的貝子任皓、向日青與連保岳這一干人等坐著官船,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趕往江寧。
二格格水翎因花綺而陷入了濃濃的悲傷中,即便是江寧的繁華與織造署裡的美輪美奐,都無法稍減她內心的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