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纏-關於一對同居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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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一個能這麼廣泛涉獵書籍的男人,應是頗有野心吧!

  她邊收拾邊想,瞧著那麼多相書,不禁對著它們微笑起來。

  很難想像江野在地下道入口擺著測字攤,身著長袍馬褂,頭戴瓜皮帽,一手拿筆龍飛鳳舞,一手抓著某人的手看相,懸著三寸不爛之舌口沫橫飛。也許,桌前還橫著布條,上面書著「鐵口直斷」呢!想到此,她噗哧笑出聲,這種想像似乎無關「野心」兩字吧!

  「哈羅!哈羅!你很自得其樂嘛!」江野用指頭輕敲她的肩膀,打斷她的癡想。

  「嚇我一跳!」她驚魂甫定的哺哺抱怨,她那優雅的蹲姿差點成了不雅的坐姿。

  「我發覺你在這邊盯著書架至少笑了十分鐘,什麼事這麼好笑?可不可以說來與我分享?」江野乾脆伸手拉起她。

  能說給聽嗎?她再次莞爾,笑自己過分發達的想像力及他被想像成的樣子。

  「姑娘,你這樣盯著一個男人笑,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哦!」他故意用不甚標準的國語裝出輕桃的語氣。以菱卻注意到他鬆開握住她的手時快速得猶如怕被火燙到。

  她迷惑的笑著問:「我不是故意要盯著你看的,我只是在疑問,你看這麼多有關相學的書籍,將來是不是打算以此為生啊?」

  「不,我從沒有打算以此為生!」他回答的極為緩慢。

  「為什麼對這種書這麼有興趣?我大略翻過,你幾乎每一本都看得很仔細。」她滿臉疑惑,感興趣的追問著。

  「這說來話又長了,先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會對我所看的書感興趣?」他一本正經的問,眼中卻閃著促狹的光。「是想多瞭解我嗎?」

  以菱署然臉色潮紅,無言以對,她沒想到翻看他的書也會侵犯到他的隱私。

  他看著她發窘的樣子,突然哈哈一笑說:「這是一個玩笑題,你可以不答。但如果你對我個人有什麼疑問,可以直接來問我,那些雜七雜八的書,不盡然能給你我完整的個人資料。」

  以菱微嗔的瞪著使壞的江野幾秒,然後抓過一隻大靠墊靠牆坐下,問道:「你說說來話長是什麼意思?難道有什麼原因推動你去看這些書嗎?」

  江野看看她,對她一直追問自己去看這些書的動機感到有趣,也許這就是江以菱與從不同的地方吧!她會想去探討一個人做一件事的內在動機。換成是別的女孩子,早就要他幫忙算算將來如何啊?愛情會如何啊?婚姻又會如何啊?等等的。想一想,以菱的建議也不錯,幫人看相是個有潛力的行業。他思及此,對自己補充了一句,她的建議好是好,可是像這樣追根究底的人,也是最傷人的人。但江野還是決定讓這個將來在他的生命中不知會扮演何種角色的女孩子知道一些事,一些在外人看來或許微不足道,對他個人的一生卻影響甚巨的事,而這些事也是促使他對命相學產生興趣的關鍵。

  他抓過另一隻靠墊,在距以菱一箭之遙的地方靠牆坐下,他開始述說:「記得十七歲時,那正是一個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紀。我有一個相交甚深的朋友,他是十分多愁善感型的人,時常向我傾吐父母婚姻不和諧所帶給他的傷害,也時常抱課業壓力的繁重,他甚至早熟到異性朋友對他表示好感都覺得無趣而厭煩。他告訴我他知道她們想要什麼,只是他不想給。他真的是早熟得驚人,而他也真的是一個厭煩一切的人,有一天他也厭煩了自己的生命,只留下一張紙條在書桌上,多瀟灑,只有寥寥數字,我厭煩一切,我只愛海。」然後他就終身去與海為伍了。唉!這不是一個美好的回憶。」

  他輕歎,無意識的瞪著自己手掌,以菱看著他落寞的神情,不自覺的跪坐到他身旁,她的眼光一遇是同情與瞭解。

  江野再也控制不住的把手攏在她的肩上,微施壓力直到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窩上,他感覺到也緊繃著身軀,幾秒鐘之後她逐漸放鬆,他才輕輕的嗅著她發上的幽香繼續說:「這是我第一次對生命產生質疑,有一陣子我變得沉默而且慣常的胡思亂想,我會反覆的想一個昨天才在身旁躍動的生命,今天怎麼就沓無蹤影了呢?有時面對大海和蒼穹,都會神經質的追問,你在哪裡?是的,人生不只有太多無能為力的問題,也有太多不可解的問題。我的反常,奶奶和爸爸看在眼裡想必也擔心在心裡。三個月後,我遇到了另一個人,他解除了我的桎梏,也解除了爸爸及奶奶的憂心忡仲。」

  他停頓一下回相著,手則忘我的摩挲她的長髮。

  「那是一個秋天的午後,我又單獨一個人到朋友跳下去的海邊憑弔,當時我看到一幅很奇異的景象,許許多多拄著枴杖、坐著輪椅的人全聚集到海邊,老天!那時我猛眨眼、猛甩頭,才發覺那並非夢境,等我向前去一看,才知道是某個社會福利機構為殘障人士所辦的活動,「看海」。也就在那一天,我認識了一個令我終生難忘的殘障朋友、當時我第一眼就注意到坐在輪椅上,下半身萎縮而且臉色白中帶青的他,第一個感覺就是午後的陽光照在他身上,看起來刺眼而且不協調。

  我靠近他時,他沒有回頭就說了一句嚇我一跳的話,「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海。」

  為了他的這句話,我當下感到淒涼不已,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又擁有怎樣的人生?

  他一回頭發現陌生的我還緬腆的笑說:「對不起,我以為你是社工人員,這是第一次看見海,所以忍不住有些興奮。」

  你不知道,我頭一次在一個人的笑容裡看到那麼多這寂寞、那麼多無奈,於是,我坐到他身旁,兩個人面對海交談了三個小時,這三小時裡,我知道了他有腎臟方面的毛病,也知道他見過海之前,已經苟延殘喘的生活了二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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