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情到濃時反為薄。」以菱不免要忖思,她和江野的感情是否也走到這個境地來了。他們倆儼然老夫老妻的同居多年,差就只差江野的一個「愛」字及名媒正娶。
以菱更常臆測的事實是——江野不敢給她承諾絕不僅止於他母親對他的傷害,或者,他也會擔憂他的家人能個能接納她這樣的媳婦——一個除了對他的愛,其他一無所有的孤兒。
就在以菱剛過二十八歲生日後不久,她的噩夢成真。
江英濤——一江野的父親秘密席捲至她的公司,唐突的邀請她共進午餐。以菱早就預感宴無好宴,四年多前的話題又 將捲土重來,這一次可能會淹沒她。
用餐中。江英濤一直用莫測高深的眼光評估她,那眼神並沒有太多尊重。她劈頭第一段話便是,「幾年不見,你更會打扮,也更世故了,你相當有本錢,難怪小野為你癡迷了這麼多年!」
「開個價碼吧!那幢房於已不適合再讓小野金屋藏嬌了! 」他又說。
以菱一愣。價碼?金屋藏嬌?他是這麼看待他兒子的感情嗎?他可一點都不掩飾他淡漠語氣中的輕蔑。
以菱清清喉嚨,艱澀的開口。「你未免把你兒的感情看得太廉價了。」
「不,夠昂貴的了!」江英濤深沉的逼視她。「除了現今等你獅子大開口之外,江野在在你身上已浪費太多年,我只是沒料到你也會在他身上耗這麼多年工夫。長久以來我可以不聞不問,不過江野的奶奶健康癒來愈差,她也愈急著想抱曾孫子。我可不能任他再胡鬧下去了。」
她揚起眉瞪視這個把她最珍視的愛情視為胡鬧的男人,僵硬的問:「為什麼反對我?」
他眼中浮現不耐說:「多年前我就告訴過你,你不適合江野。」
「為什麼?多年前你並沒有很確切的說明為什麼我不適合江野,多年前你也不曾要我開『價碼』。如果你肯定要我放棄江野,總要給我一個放棄的理由。」
江英濤躊躇一下才說:「最起碼——一你們成長的環境不同,合適條件就不多。」
以菱冷笑,「何必如此拐彎抹角?你可以直說我沒有配得起你們江家的顯赫家世。」停頓一下,她忍不住反問:「馬伶俐是你期望中的兒媳婦嗎?」
換江英濤表情愕然。「你也知道馬伶俐?」
她興災樂禍的點一下頭說:「見過一次,她和你女兒江心一起,在江野的大學畢業典禮上。」
「小野真夠胡同!」他氣憤的輕拍桌面,隨即冷卻表情自持的說:「你知道了也好!馬伶俐一直對小野情有獨鍾,只要小野點頭,我們兩家就馬上辦喜事!」
以菱臉色瞬間刷白,好半晌,她才露出一個不敬的笑容來掩飾眼底深沉的絕望。她說:「很好!那麼你可以去叫江野點頭,如此一來咱們也可以省略談『價碼』的麻煩。」說完,她拿起皮包站起身就想往外走。
「坐下,江小姐,事情還沒談清楚。」江英濤按住她的皮包,兩人眼光對峙著。
最後是以菱無奈的坐四座位。
一抹潮紅染上江英濤的脖子耳朵,他惱怒的說:「我只是想要解決問題。」
「你想要解決的是你的問題。」以菱譏消的說。
「不幸的是,你是我問題上最大的問題。」江英濤不甘示弱的低聲嘲諷。
這教以菱有股也想捶桌子的衝動。
「對不起,我抽根煙。」以菱說著,抖著手由皮包拿出一包為客戶備用的香芋,抽出一根笨拙的點燃,一向不抽芋的她連嗆了幾口之後,才邊咳邊找到聲音說:「我不是任何問題的癥結,你何不去問問你兒子他的想法?」
「這點我才是當局者迷。」
「我不知道他迷戀你哪一點?」江英濤略做停頓的讓眼光掠過她姣好的臉龐,他不能否認如果她是出生在好家庭,和江野會是極出色的一對。可惜,她不是。他惋惜的歎口氣,使出撒手銅,「但我可以肯定他不愛你!」
江英濤看著她的臉色霎時呈現慘白。知道他用對招數,他忍著心中的婦人之仁,決定再多說一些斷了她和江野綺夢的話,「相信你這麼聰明的人不會錯把『迷戀』和『愛』當成同義字,江野是我的獨子,他的個性我可以說是瞭如指掌,假如他愛你,絕不會和你交往這麼多年,同居這麼多年,連家門都沒有帶你進去過。如果他愛你,他一定巴不得讓你早早熟識我們,好把你迎娶進門。以他的個性,就算我和他奶奶再怎麼反對,只要真心愛你,他一定會排了全力和你結婚,再想辦法讓我們接受你。」
以菱低垂著睫毛,眼睛茫然的定在桌上某點,沒有吭聲。
江英濤乘勝追擊,他繼續毫不留情的分析,「你是個聰明人,你不能由他身上獲得什麼結果——當然,除我說的『價碼』。而一個女人的青春有限,你何不真著你還年輕貌美,去另覓對象!」
「最近我會老得很快!」她昂起頭澀然一笑。這個笑容楚楚可憐,反而莫名的牽動了江英濤某根神經。
以菱在椅上挺直背脊,過了許久才滯重的繼續說:「你的意思已表達得十分清楚明白,給我一些時間考慮好嗎?我可以順便想想我值多少『價碼』!」
隨著這句自嘲,她並不意外再次看見江英濤臉上浮現的輕蔑表情。是啊!他已經把她定在某個貪婪的角色上,而她也可以順著他編派的角色演上一簇戲。不過,他不也該為他的勢力得到一些教訓嗎?
以菱悲哀想著,脫口就說:「我覺得你稱不上瞭解江野!至少,我知道也體諒他不給我承諾的真正理由,而你則不然。恕我冒昧問一句,你懂得什麼是愛情嗎?」
她苦笑著邊嘲弄他,「想必你不懂吧!你這種人看來就是一副巧取豪奪、膘悍無情,沒有半點感情因子的人。」她又頓了一下,疲憊的按壓額頭,她一向厭煩這種戰爭,也想盡快結柬它。「也許你說對了,江野壓根兒不愛我,因此你和江老太太根本不必擔心我會進你們江家的門辱沒了你們、不能否認江野對我是有點感情存在,畢竟在一起這麼多年,但如你們所想的——他只是豢養一個情婦、一個午妻,等他找著其正的好對像,例如某個門當戶對;例如某個湊巧不姓江的女人,他就會定下心來乖乖結婚,幫你們養上一大群白白胖胖的孫子或曾孫子,而屆時,江以菱自會悄然引退。放心,真的,這些規矩我都懂,也會遵守。」她提起精神,抬高逐漸無力的語調,直視江英濤又說:「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奉勸你,江先生,如果——如果有這麼一天、江野找到他真心愛著的女人,求你,別再堅持所謂的門當戶對吧!由古至今,鮮少人人富過三代;金錢、名聲、地位、面子,都只是一塊你扛著嫌累贅,卸下又怕門面沒遮掩的板子!何苦呢?你扛了一輩子不嫌累嗎?你還想讓你的兒子繼承這塊板子、永遠遮掩在它的陰影下嗎?對不起,也許我沒有說這些話的權利,可是我只想求你讓江野輕鬆過活吧!你若干涉太多、也保不定有一天你會忽然發現你失去了一個好兒子,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