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纏-關於一對同居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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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頁

 

  老奶奶惶急的猛點頭說:「是啊!是啊!」

  江野面容嚴肅的反問父親,「那麼,你為了什麼因素反對以菱?」

  江英濤又一愕,這個問題好熟悉!他躊躇一下才回答,「徽信社的調查中有她明白的資料,江以菱是個孤兒、父母不詳,在台南縣某孤兒院長大,高中和大學『幾乎』都靠家教及在餐廳唱歌的所得來支付。很幸運的,她一進大學就遇見你。更好的是她是一個與你週遭所有養尊處優的人截然不同的女孩子,因此你對她好奇,並開始對她產生明顯興趣,直至進展到同居。」

  他敲掉煙斗的煙灰繼續犀利的敘述,「剛才我說過她『幾乎』是自己完成學業,聽好,那只是『幾乎』。你不能否認在那幾年你給了她不少金錢及物質資助,不然,美術系的學生光學費、材料費和生活費,一年算下來也為數驚人,照她那種工讀方式,依我看最後不是功課垮了便是人垮了!」」

  「爸,她並不以用我的錢為樂事啊!況且,她只是一個夾在生活與尊嚴的隙縫中求生存的孤女,她的辛酸與艱難我不能視而不見。」江野振振有詞的接下江心的話。「你不知道剛開始時,我連想要送她一些小東西都須用盡千百種理由她才勉強接受,你不會不懂她的自尊與自卑同樣濃重的。」

  「我當然懂!」江英濤詭譎的一笑,表情鄙夷。「我也懂她最後會聰明到什麼都接受,並且繼續接受更多更多,例如你還建了一座『風和居』用來安頓她,這叫什麼?『金屋藏嬌,嗎?」

  「爸,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好嗎?她之所以接受我給她的一切,無非是因為她愛我並怕傷了我的自尊心!」江野捺著性子

  解釋,卻乏力的感覺意描愈黑。

  「喔!你們倆還真是親愛。你送東西怕傷她的自尊,而她收你東西也怕因拒絕而傷了你的自尊,這還頗像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江英濤揚起眉,嘲諷的瞥了兒子一眼。

  「爸!我並沒有動用家裡一分一毫在她身上!」江野力爭。

  「是啊!你有骨氣,把打工、服兵役的軍餉一絲一毫存了起來放進她口袋裡,還怕她向你說謝謝!好了,姑且摒棄她是個窮怕了的拜金女該這種想法,談談你奶奶反對的理由如何?」江英濤把問題推向母親。

  「是啊!她和我們同姓哩!同姓是聯姻不得的啊,這是從苦至今就有的習俗了!」老奶奶好不容易輪她出場似的插進嘴來。

  「奶奶!都什麼時代了?」江心不禁低嚷。

  「是民國了沒錯,不過那是古有明訓啊!是老祖宗的經驗啊!同姓的人五百年前是一家,一家人怎麼結婚哪?!」奶奶愈說愈理直氣壯。

  「奶奶!我的老祖宗喔!那已是五百年前的事了,現代不適用了。」聽著奶奶那些不符合時代潮流的言論,江心誇張的拍拍額頭。

  「奶奶!你真的只因為這個原因反對以菱?」江野感覺好氣又好笑的問。

  「是啊!是啊!」奶奶張大眼,無辜的解釋自己的立場。「如果不是這個原因,我倒是很中意她做我的孫媳婦兒!長得那麼白皙又標緻,看來又善體人意,將來和小野生的小孩子「一定俊得驚人,只可借……」奶奶是一陣憧憬又一陣惋借。

  四個人一陣沉默,江英濤接口說:「我沒料到她能緘默這麼多年才告訴你我們去找過她。如我剛才所說,我很懷疑你為什麼不曾帶她回來和我們見見面?兩個月前我終於決定不能任你再如此和她窮攪和下去,於是我又去找了她一次。這一次我倒真的對她印象深刻。沒想到經過這麼多年,她不但更見風韻,口才也更犀利了,你知道兩個多月前她還訓得我啞口無言嗎?沒一個小女孩敢對我這麼說話,但這一頓訓倒教我開了某個竅。」江英濤回溯出以菱那套富貴門板論,回溯完他竟豪氣的笑出來說;「我當律師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聽人把金錢、地位、名聲、面子當成一塊沒啥用處的板子呢!」

  一聽到這裡,幾個人都苦中作樂的笑了。

  笑聲停頓後,江野嚴肅的開口,「爸爸,您仍然堅持不接受以菱嗎?您仍然堅持可笑的門當戶當對嗎?」

  江英濤深沉的凝視兒子半晌,問道:「你真這麼愛她?問題是她也如你愛她一般的愛你嗎?」 「她愛我!」對這一點江野倒是充滿信心。他堅定的回視父親說:「以菱是個率真的女孩子,多年前她就承認她愛我,如果她不愛我,以她的個性她不會跟了我,而且死心塌地的跟了這麼多年,問題是,我一直不敢相信『我愛你』這句話有多少真實性。媽也說過愛我,可是她卻丟了我和阿心跟另一個男人走掉了,爸,奶奶,你們說我怎能再相信『愛』這一個字?我怕我真說了愛以菱,便像給了她一支把柄,她隨時可以要求我向東或向西,她也可以像媽當年一樣,在我回她一聲『我也愛你』的同時掉頭就有去無回,那我不是萬劫不復了嗎?」

  「小野,你錯得十分離譜。我甚至不知道你母親離家這件事會對你的人生產生這麼深遠的影響,算來是我太疏忽了。你

  母親……」江英濤斟酌著字句,「你母親應該是個最懂『愛』的女人!」

  這句話叫江野和江心無法置信的張大雙眼,兩人震驚的瞪視父親,彷彿他頭腦出了狀況,不然怎麼可能說出如此令人詫異的話來?

  不待他兄妹倆發出異議,江英濤接著說:「這又是個頗冗長的故事。你母親是大學時期小我兩屆的學妹,我曾如癡如狂的追求她很久,她一逕是淡淡的對我。後來有一天,她跑來找我,問我願不願意娶她為妻?當時年輕氣盛的我頗有人緣又多金,以為她終究是被我慇勤的追求所感動,誰知——是另有原因!」江英濤陷入往日的情境裡,回憶的感覺只剩些微的甜蜜與酸澀。也許,歲月真能沖淡這些痛吧!他歎息著,繼續回想道:「你母親是個杭州姑娘,當年戰亂時她隨著一房表親逃至台灣。而這房表親中有一個小男孩和她青梅竹馬,相依相伴長大,兩人自然而然成為戀人。可惜這房表親來到台灣境遇不佳,落魄潦倒,他們兩人好不容易半工半讀挨到那 男孩子大學畢業。結果男孩子又野心勃勃、蓄勢待發的申請到倫敦某大學的入學許可,他極希望能前往異國求個學位,並 闖出一番天地。然而你媽當時還有兩年才能畢業,她為了顧 全男孩子的夢想,於是決定來求我,她希望我給她一筆錢,也 老實告訴我錢的去向與用途,她說只要那男孩子一上飛機,她 就馬上嫁給我並死心塌地的跟我。」江英濤頓了頓,苦笑一下 說:「當年,我真是愛她愛慘了,不然以我這麼個心高氣傲的 人,是不可能接受這種事情的。我竟愛她愛到連她是為了別 人犧牲才嫁給我都願意忍受。不知道,你們對自己的母親還 有沒有印象?她真的是美,那股嫻靜溫惋的氣質,在現代女孩子身上已十分少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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