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信心,不會,對不對?水仙!」莊琛自信滿滿的側頭問水仙。
而水仙,卻是整個心思都被莊頤憤世嫉俗的眼睛吸住了,她真的不知道,一個男人是經歷怎樣的遭遇,眼中才藏得了那麼多的憤懣之火,她想或許待會兒在回程時,她可以同莊琛問個清楚明白。
「對不對?水仙!」 莊琛加長音的問句,終於拉回了水仙的思緒。水仙頓了一兩秒,才寓意深長的回應了莊頤的挑興:「我沒有莊琛的信心,『大』莊先生,但我以為,只要有感情存在的婚姻,它的基礎本質就不容易改變,就如你所舉例,在發生意外時,鹽山的外在結構或許會改變,但當它遇水坍塌化成鹽水時,它的成份還是不變。鹽水,它依舊充滿鹹味。甚至,在水被蒸發掉之後你還是可以再讓它恢復成一座鹽山!」
今晚第一次,莊頤露出了較人性化的神情,他臉上竄過一絲人們不易察覺的激賞及經過控制的笑容,唯然那笑容還是充滿嘲弄──但至少比較沒有惡意。
他不否認,她利用他的舉例來反證,讓他有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的感覺,他更無法否認,她犀利的反應已經博得他不算小的激賞與不算少的震撼,不過,當他看見弟弟手中仍緊捏著那個戒指盒,及緊嵌在黎水仙纖腰的手,和他那一臉迷戀愛慕交錯的表情時,激賞與震撼的感覺很快的被莊頤從心思裡剔除,取而代之是現實考量的回歸。
黎水仙的確是個不能輕覷的對手,由許多例子可證,聰明的男人大部分的偏好是美麗、少點大腦的女人,而盲目於愛情的小男生,大部分的偏好卻是美麗、有足夠大腦的女人。
醫院傳言中的黎水仙,聽來像個發育過度、沒有絲毫內涵的娼婦,但真實的她和傳言中的她確實有很大的出入,至少,她絕不是他想像的那種光認得錢卻不懂運用智慧的大花癡。
事情似乎變得有點棘手了,一個懂得運用智慧的女老千,絕對比一個只認錢的娼婦更難纏。
莊頤不得不變得更深謀遠慮了。或許,找個一小段時間和她私下談談價碼,順便讓她知難而退會是較好的作法。
反正在他倨傲野蠻的心裡,他不會再次眼睜睜的容忍另一個像韓雪碧那種工於心計、徒惹傷心的女人進莊家,他不要莊琛重蹈她的覆轍,他不能讓莊家的另人一個個毀在工於心計的女人手中。如此愁腸百結、憾恨重重的心思,讓莊頤採取了他認為最有勝算的一個步驟。
「或許你說的對,鹽水的確可能再次蒸發成一座鹽山。」他先技巧的認輪,然後以一種想引她入甕、充滿目的的謙遜說道:「但蹉跎的時光卻難以倒流!我以為我心中的不平衡點是,我老弟沒有知覺他這缺了腿的大哥,偶爾也需要一個才情女子的智慧之光照耀。黎小姐,假使你不介意,我希望在用餐後,你能把你自己『單獨』借給我二十分鐘,讓我多領略一下你的智慧,並讓我們多瞭解一下彼此,畢竟,你或許就快是我的弟媳婦了!」
似乎是桌邊的每個人都沒料到他會有此唐突之舉,三個人六隻眼睛同時瞠視他。
他故作視若無睹,旋即面向自己的弟弟,用平和卻不容置喙的語氣命令道:「至於你急於奉獻給黎小姐的那枚戒指──暫時收起來吧,等我和黎小姐更認識彼此之後,你再確定戒指適不適合她。」
「可是我……」莊琛隱約心生不安,大哥這段模稜兩可的話,透露著不尋常的詭異。
「難道──你真『迫不及待』到連幾十分鐘都等不了?」莊頤的唇再度抿起。
在哥哥嚴厲的表情下,莊琛洩氣了,他像個孩子般心有不甘卻又不敢違抗命令的唯諾稱是。
水仙看著這兩兄弟間的互動,突然感覺有點不舒服。莊頤的威權霸氣以及莊琛的不能自主,都讓她產生不確定的感覺,所謂「宴無好宴」,就算莊頤現在看起來已不像她剛進門時那般不近人情了,可是她的直覺還是一直在提醒她要提防他。
接下來的晚餐,兄弟兩的爭執沒有被持續,但氣氛有點僵化。最後還是兄弟兩口中的「淑姨」,向水仙主動的表演了一番逗趣的自我介紹,才稍稍化解餐桌邊的凝肅氣氛。
她舉杯向水仙,表情愉悅的說:「黎小姐,我叫米淑賢,是這兩兄弟父母的好朋友,也是這兩兄弟近二十年來的保母,到現在都還是。」話到這裡時,她特意睨了莊頤緊繃的表情一眼,繼續幽默的說:「你一定發現到他們叫我『淑姨』,想你一定會懷疑他們為什麼不
叫我『賢姨』,因為那聽起來很像『鹹魚』──一種用你剛才強調不會變質的那種東西淹漬起來的魚!」
「鹹魚」這兩個字逗笑了莊琛和水仙,他們對米淑賢的笑話捧場的程度,令米淑賢甚覺滿意,而她唯一不滿意的,就只有那個掛著個破壞氣氛撲克臉坐在椅子上的莊頤,於是她開始意有所指的拿名字來作另一篇文章。「當然,名字取的不好的人可能不只我一個,莊頤、莊頤……喂,莊頤,你以前有沒有發現你的名字愈唸愈像『章魚』?」
「『章魚』?」莊琛咯咯笑著附和。
莊頤可不懂這是哪門子的幽默?但明顯的,他以為他親愛的淑姨已被他同化的沒有幽默感的這點,肯定是錯誤的,而他會再度記得這一點。
他沉點的推開他眼前的食物,以一種半容忍半克制的姿態端起他的酒杯,又開始像頭蟄伏的狼般,靜候著他爭取的和黎水仙「單獨」相處的二十分鐘的到來。
而黎水仙有意探知,他對淑姨這個玩笑可能有什麼反應的動作,顯然是錯誤的。因為他的視線正巧也落在她臉上,而他那蒼白臉上的表情很莫測高深。太莫測高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