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點也不喜歡今天這種盛大的場面,甚至可以說是十分厭惡這種場合。
他寧可去和王師父學功夫,甚至窩在房裡睡大頭覺,都好過在這兒浪費時間,應付這些想攀附權貴的人。
「漂亮哥哥……」
步荊紅一雙水汪汪的大眼迅速泛紅,貝齒輕咬住紅潤的小嘴,一場嚎啕大哭似乎已經避免不了了。
這一招向來都十分有效,通常人們一見她紅了眼眶,就會不捨地什麼事都答應她,她就不信眼前的大哥哥會忍心拒絕她……
「想耍賴?」楚易勳冷笑一聲。「省省吧!你還是去纏別人比較好。」
步荊紅訝異得微張小嘴,難以置信自己的計謀這麼容易就被他揭穿了。
「別這樣嘛……」
她伸出細白的小手,想拉楚易勳的衣袖。
「還不走?」
他的眼神變得冰冷,所有的耐性全用光了,語氣也變得嚴厲,嚇得步荊紅趕緊將手收回。
「好嘛、好嘛……我走就是了……」
步荊紅有些傷心的垂下頭轉身:心裡直嘀咕著:這漂亮哥哥還真兇!
才走沒幾步,她就聽見背後傳來陣陣刺耳的尖叫聲,回過頭便見到一大群穿著黑衣的蒙面人,個個手上都拿著閃著寒芒的武器。
黑衣刺客的出現,讓適才還優雅地談笑風生的賓客們慌成一團,他們正面容扭曲地抱頭逃竄。
步荊紅被嚇傻了,她拚命地叫自己拔腿快跑,但小小的腳丫子像是要跟她作對一般,偏偏在這個時候腿軟跑不動。
她僵著身子,四處梭巡爹娘的身影,可她只見到一群逃命尖叫的人。
爹娘沒找著,她卻看到某個黑衣人手持染血的劍,筆直地朝剛剛才凶過她的漂亮哥哥衝了過去……
「漂亮哥哥!」步荊紅瞪大眼地尖聲叫喚。
小小的她就這麼想也不想的,往楚易勳身上撲了過去。
她只知道,漂亮哥哥雖然很凶,可是她還是不希望看見他受到傷害。
那把鋒利無比的劍,就像一頭發了狂的巨獸,朝著她不偏不倚地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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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荊紅猛然回神,驚覺自己已流了一身冷汗。
多年來,那一天的記憶時常在夜深人靜時糾纏她。
刺客無情的將劍刺向她……
然後她的額間一陣劇痛……眾人的尖叫……
當年醒過來後,她的額頭纏著厚厚的白布,還來不及換掉的紅夾上,有著一大片干了的血漬,乍看之下十分驚人。
娘那時抱著她哭說,要不是世子的師父及時趕到,身手俐落地撥掉刺客手裡的劍,那把利劍肯定會穿過她的小腦袋。
當時小小的她依偎在娘親的懷中聽著,卻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受了傷,心裡只高興著她救了那個漂亮哥哥一命。
三天後,步家接到了一道聖旨和一把鑲玉的金鎖。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步家閨女步荊紅,年紀雖小卻已足見其貞慧賢德,故下旨許配於八王爺之予楚易勳,待兩人成年即擇日完婚,欽此……
思及此,步荊紅粉嫩的唇邊,不禁浮現一抹難以察覺的苦笑。
她以額上一道難看的疤痕,為步家換來了無上的光榮和一紙婚約……
「小姐,你要的宣紙我買回來了。」
清脆的女聲在門邊響起,一抹嬌小的嫩黃身影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靜謐的房間頓時嘈雜起來。
「上回都已經要張老闆多進些宣紙,他偏偏不聽!害我多跑了好幾趟,今天才拿到呢……」靈娥一進門便說個不停。
步荊紅瞥了她一眼,似乎早已習慣了貼身丫鬟的聒噪。
蓮步輕移,步荊紅來到桌邊,隨意地翻了翻那疊宣紙。
「我說小姐,你買這麼多宣紙回來幹嘛?你明天上了花轎就是楚家少奶奶了,放這麼多紙在這兒給蟲蛀啊?」
碰觸紙張的指尖微微一僵,步荊紅清冷的眸裡儘是漠然。
「會用得著吧……三天……不!也許更快吧。」
靈娥聞言,柳眉一皺、雙手擦腰,不高興地說道:「小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說這麼看輕自己的話了?」
爹娘雙亡的她,十歲就讓叔叔、嬸嬸賣進步家,正巧撥給了當時才六歲的小姐做貼身丫鬟。
她還記得乍見小姐的那份驚訝……
那張彷若掐得出水的粉嫩小臉,額上竟然纏著厚厚的白布,圓亮的大眼裡充滿了害怕和無助。
她終於知道管家為何要警告她,要她只管做好丫鬟的本分,少問、少說,否則定挨一頓好打。
好些日子後,她才在伙房的丫頭口中知道,小姐是因為救世子才受傷的。
然後,小姐的白布拆了,可她的笑容也跟著不見了……
老爺、夫人的疼惜與保護,阻隔不了旁人的訕笑,驚異、惋惜的目光及歎息,徹底的將小姐的天真抹煞。
小姐被迫在一瞬間長大,她認為自己得一輩子活在那道醜陋劍疤的陰影之下。
於是,濃密的瀏海和面紗成了小姐的另一張臉,只有在自個兒房裡時,她才會取下面紗。
步家……不!應該說是所有的人,除了她及老爺、夫人之外,再也沒有人見過小姐的容顏。
久而久之,小姐的廬山真面目成了一個謎,甚至被外人說成是個見不得人的無鹽女。
「要是依靈娥看來,小姐哪會輸給別家的千金!」靈娥扳著手指數道:「論琴、論棋、論詩、論畫,她們之中有誰比得上小姐你?」
「她們用不著跟我比這些,她們只消有一張完美元瑕的臉蛋,就勝過我太多了。」步荊紅輕語,平淡的音調聽不出情緒。
「我的小姐啊!你額上那道小小的疤其實已經不明顯了,不近看壓根兒看不出來啊。小姐,依靈娥看,要是說你的長相難看,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好看的了……」
靈娥並非在安慰步荊紅,她說的可是真心活。
步荊紅的容貌,的的確確可以說是沉魚落雁,額上的疤痕也真的淡了很多,其實不像外界傳說的那麼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