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居,果真就像司將淳所說的,是一處清幽自在的好地方。環繞在外的寒松與翠竹,將所有喧嘩的聲音完全隔絕;住在這裡,就像是隱居般地自在清閒。
嵐兒從來沒想過要出幽篁居去瞧一瞧。她專心在這裡休養生息、三餐都是由一個名叫如梅的姑娘送來。
這裡唯一的訪客,是司將淳。可他亦不再與她多說什麼;每回出現,總是閒淡地問了她內功調理的進度如何,便迅速離開了。
他的神情是那麼陌生疏離。也許正因為如此,嵐兒更常想起從前他是用多麼熾熱的眼神焚視她;然而每每這麼一想,幾許悵然若失的情緒便會襲上了她。
思緒裡百轉千折,都是他的名兒、他的影兒。她幾番想提問,他是否在生她的氣,但見到他冷峻的神色後,卻又總是怯怯作罷。
因此,這個問題一天困過一天,他的身影也成了她心頭的常客,揮之不去,不請自來;最後,連她不願意想著他都不行了。
這日,嵐兒正靜聽著松濤竹嗚,司將淳匆匆而至。
「有缺什麼的嗎?」他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冷淡得像是來見她、是件不得不為的例行公務。
「沒有。」嵐兒垂首斂眉,悠悠地說道。
「那好,你好好待著吧。」司將淳半轉過身,打算這就走人。
最近他的連鎖商號裡,有著太多的緊急事務待理;而閒暇的時間又幾乎被他用來造訪藥堂,搜羅有助內力回復的珍藥奇材,司將淳實在沒有多少時間在幽篁居裡多作停留,儘管他很想這麼做。
「等等。」嵐兒鼓起了勇氣喊住他。
「還有事?」他斜挑的眉梢,在嵐兒的眼中看來,像是帶著一抹不耐煩。
「沒有……有。」她未語先怯,怯懦問道:「我在這裡,是不是礙著你了?」
嵐兒語氣中的畏怯,為她爭得了司將淳全部的注意力。他索性轉過身子,面對著嵐兒,問道:「此話怎講?!」
嵐兒匆匆地垂下臻首。「我……我注意到你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什麼是『高興』,你懂嗎?」他冷不防地有此一問。
嵐兒一呆。
司將淳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心裡其實對嵐兒破天荒地關心起他的事兒,感到十分愉悅。『』嵐兒,你連笑都不笑一下,真正不『高興』的人,應該是你吧?」
「笑?」嵐兒不解。
「是啊。」司將淳索性將手邊的雜事都暫擱—旁,認真地逗弄起美麗的嵐兒,
「我在外頭奔波了大半天,一進幽篁居,你又是一張沒有表情的冷臉,你說,要我如何高興得起來?」他埋怨著,像是嵐兒真的苛待了他。
嵐兒有些惶惑,原本平靜的心已經受到他的撩動。「那……我該怎麼做?」
「就笑嘍!?」司將淳趣意盎然地盯著她看。「你笑一笑,讓我瞧瞧。」
「笑?」嵐兒搖了搖臻首。「我不會。」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你辦不到?來,像這樣。」司將淳微微地勾起唇弧。
笑意讓他的臉部線條完全地柔化了,邪氣如有畫龍點睛的效果,將他深刻的異國輪廓妝點得格外誘人。
這抹邪肆又霸氣的笑容,讓嵐兒看直了眼,情不自禁地,她雙頰生暈,如艷粉春花。
那一瞬間,她有著恍惚之感,幾乎以為司將淳又以往常的佻達態度對待她,不禁莫名地心口一鬆。
「你試一試。」司將淳隨即斂起笑顏,催促著她。
嵐兒是絕色的美人兒,笑起來該是怎生的誘人模樣?司將淳期待著。
嵐兒猶豫了一會兒,慢慢地、勉強地扯動嘴角。
「不對,笑可不只是撇著嘴角,還要表現出歡愉快樂的樣子。」司將淳耐心誘哄著。「來,想點愉快的事兒,也許有點幫助。」
嵐兒又試了一次。她回想著過往快樂的事兒,幫助她自然地笑開,但在她十七年的生命之中,彷彿只有無色透明的色彩,根本沒有值得會心一笑的趣事。
「停停停。」司將淳像是失望了似的,赫然喊停。「嵐兒,沒有笑意的笑容,實在不怎麼好看耶。」他故意逗弄著嵐兒,為難地說道。
「我……」嵐兒只覺得委屈。他真的覺得她不好看嗎?
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竟讓司將淳心中一動,令他更想逗弄嵐兒。
他似假還真地薄責著,語氣甚輕,然聽者卻有心。「嵐兒,你不會知道,我多想看你輕啟朱唇、傾城一笑;可你怎麼都笑不出來呢?」
司將淳失望的口氣,讓不知他正在促狹的嵐兒心中一縮。
「好了,我還有事要忙,不能繼續待著了。」司將淳望了望天色,暗忖有多少急事待辦,而他卻只顧在這裡逗弄嵐兒。「等我有空的時候,再過來看你。」他說完便轉身離去。
司將淳昂武的身軀毅然地轉過身,誤以為他又生氣的嵐兒,幾乎是屏著息地望著他離去。
她不懂,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不舒服的感覺衝向她?鼻頭酸酸的,是什麼意思?咽喉裡像有東西梗住似的,難以言語,又代表著什麼?她更不懂,為什麼眼眶濕熱成一片模糊?
她只猜到,剛剛她……似乎弄巧成拙了。
能不能笑、會不會笑,真的是一件那麼重要的事兒嗎?
孤燈一盞、鏡抬一座,嵐兒從日出望著自己的容顏,直到日落。
她試過好多次,如何讓自己笑得像司將淳那般眩惑迷人;但是,不管再怎麼努力嘗試,她還是只會了無笑意地牽動嘴角。
「嵐兒姑娘,該用膳了。」在主子的叮囑下,如梅本來不欲打擾嵐兒姑娘的清靜,但是見她凝視著雕有龍紋鳳飾的銅鏡抬,一動也不動,她只好出聲喚她。
嵐兒乍聞人聲,著實嚇了一跳,但半晌後,她卻悠悠地歎問:「你……會笑嗎?」
如梅噗吭一聲。這是什麼奇怪的問題?「誰不會笑呢?」她笑意盈盈地說道。
嵐兒見她毫無困難地展了笑顏,一種不如人的感覺竟兜上心來。她委屈地說道:「有,我就不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