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威暫時全然忘卻了歡晨,俊臉上浮現不以為然的神情。
就在同時,歡晨終於突破了羞澀,小小聲地喊出:「學長……我喜歡你!」
她一鼓作氣地喊完,小臉幾乎頓到地上去了。然而,告白後卻是一陣惱人的沉默。歡晨覺得不對,偷偷地仰起頭來,匆匆一瞥心目中的最佳男主角。
「呵──」視線觸及他表情的那一秒,她倒抽了口氣,迅速垂下頭來。
烙威不以為然的表情,令她錯愕。不安的她,根本不曉得他沒有聽到愛的初告白,只是一味將那解讀成他不喜歡她。
情愫瞬間轉化成難為情。她仍不知道,是緊張使這一切看來像是他在排拒她;如果她能定下心神,就會知道,他的焦距並非凝聚在她身上。
但是,她沒有。這一刻,她只能誤解到,他不在乎她的情意。
歡晨想過,告白很可能只得到無解的答案。嚮往浪子精神的他,多半會對她的迷戀莞爾一笑;可是她怎麼也沒料到,他竟有幾分譏誚。
一想到這些,歡晨就忍不住心冷;羞怯的她,也不敢再抬頭確認一次,更無暇細思烙威的態度和平時不符,只是一心想要逃遁。
「對不起,我似乎說了你不愛聽的話,我、我還是先走一步好了。」自尊極強的歡晨淚盈於睫,卻忍著不落淚,匆匆跑走了。
直到纖細的身影從眼前消失,耍寶飛機也不見了,烙威才回過神來。
「咦?歡歡呢?」奇怪了,剛才不是還在這裡囁嚅的嗎?怎麼一眨眼就跑得不見人影了?她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嗎?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麼?「歡歡?」
神經不是普通大條的烙威搔搔後腦勺,總覺得獨自杵著是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 ※ ※
第二天,陽光燦爛的早晨,他在校門口遇見了歡晨。
「歡歡!」他衝過來打招呼,大而化之地忽略了她眼底的傷懷。「對了,昨天你……」
一提到「昨天」,歡晨小臉一黯,說什麼也不願讓那難堪再現。
「昨天的事算了,我們都別把它放在心上。」她搶道,堵住他的嘴。「學長,我們還會是一輩子的好哥兒們,對嗎?」她小心又慎重地尋求保證。
當不成他的情人,就當他的朋友,她的心願可以很小很小,以便容易實現。
「一輩子」的「好哥兒們」?烙威心頭不期然地一沉。
她不是要作愛的告白嗎?怎麼這會兒又要和他當哥兒們?那他純純喜歡她的少男柔情怎麼辦?
悵然若失襲上心,使他忽略了歡晨語中的不對勁。他乾笑著。哈哈,原來人家可不是要找他告白,歡歡只想當他一輩子的好哥兒們而已;告白是他自己平空想像的。哎呀,糗死人了,他也太會作白日夢了吧?
糗大與惆悵的感覺交會在心中。他們沉默地前進。春季的校園裡,落英繽紛、如此美麗,但烙威卻有種直覺,像遺失了歡歡給的珍貴寶物,也像被下了緊箍咒。
這個緊箍咒,束縛了他對歡歡的真心真意及綺思遐想,竟掙脫不得。
華燈初上,霓虹閃爍,川流不息的車陣壅塞了南來北往的交通幹道。
二十世紀末偏偏是個暖冬;即使到了十二月天,下了班的人們還是很喜歡在街上溜躂;大城市的交通,鎮日都處在顛峰狀況下。
紀歡晨駕著銀白色的小型房車,卡在車陣中動彈不得。
纖指不斷地輕扣方向盤,細緻柳眉微微蹙起,水眸不時地瞥向時鐘方向,顯示了她隱藏的不耐。
「怎麼塞得這麼嚴重?」十分鐘只前進五百公尺,她什麼時候才到得了富宮粵菜廳?
「快快快、快快快!」口中唸唸有詞,她把飯局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算了,乾脆先打通電話過去,告訴他們,她會晚點到吧。
柔荑才摸上手機,莫札特悠揚的電子樂聲便滴滴答答地響了起來。
「紀歡晨。」按下通話鈕之後,她自報姓名。「請問哪位?」
「是我們。」電話彼端,傳來紀氏夫婦慈愛的聲音。「女兒,你在哪裡?」
她眉心一舒,口吻柔化成愛撒嬌的寧馨兒。「正卡在路中間,動彈不得。」
「在台灣,塞車是家常便飯,耐心點!」紀父朗朗笑著。「最近好嗎?」
橫越海洋、帶著海水鹼澀味道的電話線,是他們溝通親情的工具。
紀家早在歡晨還是個小娃娃時,便移民至美國,事業重心也一併轉移。對紀家而言,「家」坐落在異邦;至於住在台灣的歡晨,才是遠遊不歸的孩子。
「還好,跟往常一樣,沒有多大改變。」她的唇角彎出了只有自己才明白的無奈,這才想起太久沒問候父母,真是太不體貼親心了。「你們好嗎?」
「就是有千般好,」紀母意有所指地說著。「女兒也不在自己的身邊啊。」
歡晨臉色一僵,無奈與歉疚同時在心裡擴大。
「老婆,你怎麼三言兩語就現出原形?你這樣,以後女兒接到咱們電話,都會把它當作債主躲掉喔。」紀父打趣地說著。
雖然語調輕鬆,歡晨還是聽出了他們的思念。沉默半晌,她才輕聲說道:「對不起。」父母在,不遠遊,而她卻總是離他們遠遠的,只因為一個男人……
「只會說對不起,有用嗎?」紀母溫和地抱怨。「你是我們的女兒,可我們都快忘記你的模樣了,什麼時候才肯回來讓我們看一看你?」
「呃,這陣子,我還在忙……」一想到要推搪,她就頭皮發麻。
「忙?」在女兒的專情行事歷上,有哪天不忙?又有哪天離得開那個她心之所繫的臭小子?「當初不是說好,只回台灣念三年高中?結果你大學畢業都兩年了,卻還沒有歸隊的打算。」早知道會衝不破情關,當初就不該讓她過去台灣,弄得現在還沒得到半子,女兒就形同掛失。唉!
「歡晨,雖然紀氏有你義兄主持大局,但也不能老是這樣,就讓他一個人去忙。」紀父以實際的考量點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