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他警覺道,沒有放過她細微的表情變化。
剛才……他彷彿在她眼底瞧見了一抹……好奇?
「你想說些什麼嗎?」他問。
「沒……沒什麼。」她有些心虛地搖頭,臉頰不自主地微熱了起來;就算雲晨風真有什麼她所不瞭解的過往,那也不是她該探問的。
「你的臉——突然看起來『有血色』多了。」雲晨風語帶調侃地說道,兩手交叉胸前,細細審視她微微泛紅的臉頰。
她在臉紅?可能嗎?
「我……」點點反射性的摸上已然脹熱的雙頰,殊不知自己這困窘的舉動在他眼中倒顯得有幾分傻氣。
雲晨風噙著笑,一手拉下她的柔荑,一手輕輕撥弄她額前的劉海。
可當她意識到他的拇指正游移在她居間的那道粉色淺疤時,點點慌忙地側身避開,肩上的斗篷也應聲滑落——
雲晨風俐落地穩住她,同時攫住她手上差點掉落的杯子。
他沒料到她會有此劇烈的反應。
「對!對不起。」點點顯然也被嚇到。她回過頭,既倉皇又愧疚地看著他被水濺濕的大掌。「有沒有燙到?」
雲晨風不語,只是瞅著她。
半晌,他才緩緩伸出手,再度以指輕畫過她的眉間——
「當時流了很多血吧?」他粗嘎地開口,深刻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沒有這道疤的存在。
「我不記得了。」她別開臉,想避掉這個話題。
曾經,她介於華人與洋人之間的長相、以及這道傷疤,是所有村人厭惡的焦點,她也早已習慣了那些離棄的眼光,可如今,她就是不想讓他清楚瞧見她那道「異於常人」的標記。
察覺到某種自卑的情緒似乎正悄悄在她心裡擴大,雲晨風心弦一動,伸手將她攬人懷中——
「你以為我會因為你的外在而討厭你?那麼——你是看輕我了。」他低語。
點點渾身一震,掙扎著推開他想說些什麼,他反而更加摟緊她,繼續說道:「不管你臉上有沒有傷,我在乎的是你心裡的傷,它癒合了嗎?」
難抑的情感自他的言行中不斷傾瀉,他不只是想照顧她而已,他更想讓她快樂!
甚至,他私心地期望有一天,她能夠再露出那抹記憶中純摯的笑容——只為他。
倚著他寬廣厚實的胸膛,點點的心亦是悸動的。
雲晨風的「坦白」確實嚇著了她,但也震撼了她,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番深刻入骨的話……她是唯一!
她該如何處理這種感覺?
既慌且亂的情緒佔據心頭,點點不再試圖掙扎,只是柔順地貼靠著他,靜靜聽著耳際傳來的沉穩心跳,慢慢地,她感覺自己的心也漸漸緩了下來……
「好暖……」良久,她終於開口說道。
「嗯?」
「靠著你……好暖……」她偷偷將小臉往他頸項窩去,想多貪戀這一刻的美好。
雲晨風揚扯唇角,大掌輕撫過她的髮絲,說道:「如果喜歡,你可以一直這樣靠著,我不介意。」
「我……可以?」她驚訝地仰首望他。
「我允許你可以。」他承諾道,深邃的眼中溺滿溫柔。
他對她的在乎,超過他自己所想像。
點點羞赧地垂下視線。她不明白男女之間可能存有的情愫,更沒有體會出他剛才對自己許下了什麼樣的承諾,她只是深刻地明白——他是一個好人。
一個待她極好的好人!
遇上他,讓她幾乎相信上天還未遺棄她,與他相處,總令她心安;若說這輩子娘是她的唯一,那麼,從今而後,雲晨風無疑就是另一個她願意傾她所有去關心的人。
從唇畔逸出一聲輕歎,點點合上眼,細聲說道:「謝謝你。」
「這種事沒什麼好謝的。」雲晨風攬著她,輕笑出聲,更加決心要以自己的雙臂守護她單純之心。
聽著一陣陣從他胸膛傳來的低沉笑聲,點點安心地將自己置於他的氣息之中。
如果……她是說「如果」,能夠聽著這般舒服的聲音過一輩子,那就是上天對她最大的恩賜了。
她這麼深信著。
深沈的夜晚,闐黑的海上,兩顆原本各自封閉冷凝的心,正如兩盞未曾燃燒的新燭,因緣點燃,逐漸照亮、溫暖了彼此……
第五章
當第一道光亮從頂窗灑進艙房,夜已遠離。
點點醒來時,雲晨風已經不在房裡。
前晚,她是聽著他的心跳聲沉沉入睡的,至於她是如何回到床上,而他又是否有留在房裡過夜,她全然無知。
但,由枕畔間殘留他的氣息看來,她相信他是在接近曙白時才離去的。
對此,點點頓感心頭極暖。
她從沒和男人同室過夜,亦不明白世俗對此的看法,可她卻深深地感到滿足,因為那讓她覺得自己並非孤單一人,她也是可以有依靠的!
下了床,她迅速簡單地理好儀容,正猶疑著是否該鼓起勇氣走出艙房時,突然敲門聲響。
「早啊,點點姑娘。」才開了門,許廷邦如陽光般的笑容即展現眼前。
「你早。」生平首次與人道早安,她感覺到十分奇特。
「瞧,這是大哥特地命我端來的早餐。」他捧高手上的托盤,笑得十分燦爛。「如何,昨夜睡得可好?」
「很好,謝謝。」不曉得為什麼,一見到許延邦的笑容,她便跟著輕鬆起來。
「不必謝我,應該都是大哥的功勞吧!」許廷邦曖昧地眨眨眼,他可是把她當作大哥的寶貝在小心侍候著。
「還是謝謝你。」她堅持道,隨即想起一件始終懸在心裡的事情。「對了,這個送你。」她從包袱裡取出一個手掌大小的螺旋狀貝殼。
「送我?」許廷邦受寵若驚地接過貝殼。「這要送我?」他不可置信地怪叫。
「你幫了我很多……而我身邊又沒有什麼東西……如果你不喜歡,那我……」她打開包袱,重新檢視自己所有的「財產」,想再挑個好一點的貝殼送他。
「喜歡、我當然喜歡!」情急之下,許廷邦連聲喊著;他捧高貝殼,由衷道。「說真的,我跑船這麼久,從沒見過這麼精緻美麗的貝殼,你確定真的要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