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她發現他在打量柴雁的車,立刻瞭解到他對柴雁有興趣,他顯然再次被柴雁吸引。對此柴桑並不訝異,任何男人都會被柴雁刻意戴上的面具所蒙騙,而柳以樊的興趣只顯示了他跟其他男人沒有兩樣。
她又能期待什麼?就算柳以樊沒看上柴雁,也不表示他是個與眾不同的男人,她只是失望他也是個光看表面的男人罷了。
但話說回來,她從不讓自己對柳以樊、對任何人抱著什麼期望,又何必對此發現感到失望呢?
他發現她時也微微愣住了,就著明亮的路燈,她看到懷疑迅速淹過他原先訝異的神情。她告訴自己不必去瞭解他懷疑背後的動機,她與世無爭的生活態度眾所皆知,他根本毋需懷疑她會故意觀察他家的動靜,並散播出當作左鄰右舍嚼舌根的話題,她從不和鄰居閒聊。
柴桑踱向燈桌,盯著擺在桌面上白淨的圖紙。堆滿桌角的雜誌、女星寫真集令她心煩,兩天前交出一張圖稿後便沒有新作,翻爛了各類雜誌,依舊沒有產生靈感,或許她畫女人畫膩了,出版社方面近來並沒有特定要求她畫什麼樣類型的人物,或許她可以嘗試畫男人,但她對男人的瞭解幾近於零,要如何細緻描繪出男人的神韻?
柴斌算是個大小孩,臉上只有頑皮男童的淘氣和叛逆,沒有令人著迷的陽剛或成熟,柴庶寅則已是白髮斑斑、皺紋叢生的五十六歲老翁,更何況他臉部線條嚴厲得恍如刀刻,柴桑無法繪出如此沉悶的男人。
隨意抓起一本雜誌翻過,是有幾張男模特兒的照片,但怎麼看還是不如她的意。或許明天她該去一趟書局收集更多雜誌吧!而此時卻有一股莫名的衝動令她在桌前坐下、拾起鉛筆,憑著記憶和想像,以輕如羽翼的筆觸灑下柳以樊的完美輪廓。
???
柴雁突然開始常回家。
元旦休假三天以來,家裡充滿了柴雁愉快得令人起雞皮疙瘩的笑聲。柴桑警覺到事情有異,過去柴雁很少連著一個多禮拜晚上都回來的紀錄,開國紀念日放假的這三天,她甚至中午過後就出現在客廳裡了。柴庶寅夫婦並不以為然,也相信柴雁說陸雍泰忙著準備教材,所以不能陪她回來的說辭。他們認為柴雁正在發揮她孝順女兒的天性,似乎遺忘了她從不曾拿一毛錢回家,有時還會回來向父母借錢,聲稱自己終於瞭解負擔家計的責任有多麼沉重。
柴雁在撒謊,她是柴桑見過最會揮霍的女人,在她還沒搬出去之前,她有整櫃的漂亮衣服和鞋子,化妝品的購置量也多得驚人。柴桑會知道這些是因為柴雁常趁父母不在家時,帶同學回來並拿出來向她們炫耀,柴桑不明白她哪裡得到那麼多錢去買那些東西,她沒有打工,柴庶寅給的零用錢極少,他總是嚴格要求孩子們節儉,但除了柴桑,沒有一個孩子做到。
柴桑還記得十四歲時,有一天學校考試而下午放假,柴恩和柴斌那時都還只是小學生,周希玲也還沒辭掉工作,柴桑一如往常,回到家就躲進房裡。
那天她睡了個午覺,醒來後覺得悶熱想去洗澡,她走上三樓的曬衣間想收衣服,當她經過柴雁虛掩著的房門時,立刻被裡頭傳來的「嘎吱」聲和喘息聲給吸引。她不知道柴雁在家,雖然柴雁已快高中畢業,但這時候應該還在學校裡上課。
後來有東西晃動而撞擊牆壁的聲音令柴桑嚇一跳,她納悶柴雁到底在做什麼運動需要那麼激烈?於是她輕推一下門,看到的景象令她目瞪口呆。
柴雁的制服和男人的衣服散佈在地板上,她赤裸地躺在床上,雙腿高舉過頭,一個看起來和當年的周希玲差不多年紀的男人赤條條的伏在柴雁身上,臀部在她大張的腿間猛烈前後搖擺,才使他們底下的床搖晃,發出「嘎吱」聲響,兩人喉間均發出令柴桑不解的呻吟聲,聽起來似乎既舒服又痛苦。
他們緊閉著眼睛不斷律動,柴桑以手掩嘴,震驚得完全忘了如何呼吸和移動。她繼續盯著他們交纏的身軀,直到那個男人的大吼聲把柴桑的神智嚇醒。他抽身稍挪向前,柴桑的雙眸瞪大,愣了片刻才恍然大悟自己看到了健康教育課本裡男人生殖器的真面目,但怎麼會是這樣?她驚駭的看著他以手激烈地搓揉它,隨後尖端噴出一些白色黏稠物在柴雁胸腹上。
當他翻身躺在床上,柴桑節節向後退,直到背靠在牆上,再也看不見柴雁的房間為止。不知過了多久,那男人沙嗄帶笑的嗓音飄出來——
「你值得更高的價錢。」
柴桑無法再待下去,她謹慎小心地下了樓,要使全身發抖的肌肉聽從使喚並不容易,但她還是設法做到了。輕巧地關了房門,她立刻撲在床上,蒙頭蓋上被子縮成一團,設法要把腦中殘留的畫面抹除,但她的心緒仍不斷飄回柴雁房中的景象。
他們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那樣做?那男人說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柴桑不敢問任何人,而柴雁始終沒有發現柴桑看到了那一幕,那晚她依舊像過去每一天一樣快樂、甜美且惡毒,隔天她又買了一堆衣服和化妝品回家。
這個疑慮存放在柴桑心底的時間並不久,因為國中男女生們對性非常好奇,沒多久柴桑就知道柴雁那天在房裡和那個男人做什麼事,由電視新聞上亦得知這樣的行為稱為賣春。柴雁為了錢陪男人上床,而且不只一次,那之後柴桑發現柴雁總是趁家中沒人時帶男人回家上床,隔天又會買一堆東西回家,而柴桑也慢慢從那次的震驚中恢復,逐漸變得見怪不怪。
柴桑無法想像自己會為了錢做這種事,那幕情景如此恐怖、噁心、醜陋,有好一陣子她無法忍受在任何場合看到半裸的男人,書上、電視上、泳池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