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天真地以為自己可以滿足於默默地守在她身邊,縱使她不明白他的心也無妨,可是在那一吻之後,他才發覺自己渴望的比這超過太多。
今天中午,當她要求他把她當姊姊看時,他彷彿看見心中的希望之火被吹熄,令他驚惶至麻木。
直到現在,他還感受得到當時心頭的僵硬。
拿起那個陶瓷娃娃,他凝視半晌,深情地在娃娃圓潤可愛的臉頰上印下一吻。
然後,他頹然地閉上雙眼。
這一生,他只讓她一個人進入他的心。
在她而言,他或許不過是一個偶然的誤闖,但對他而言,她卻是一世的甜蜜與酸楚。
*** *** ***
隔天,方展羽沒有出現在醫院。
他的缺席,引起一陣議論紛紛。那些偷偷仰慕他的小護士們相互猜測著他沒來的原因。
「今天展羽小弟沒來,跟你沒關係吧?」下午,辦公室內,彭慧芬問著隔壁埋頭寫診斷報告的趙星慈。
「能跟我有什麼關係?」趙星慈頭也沒抬地回答,心頭卻閃過一陣罪惡感,以及某些更難解的感受。
今早去門診時沒看見他,她心裡忽然有種失落感,彷彿什麼東西被奪走一樣。
雖然她試圖說服自己,那不過是女性的虛榮心作祟,自己少一個愛慕者,多少都會有些失落。
然而,在她內心深處,明白那並非事實。她內心湧起的感覺太複雜,複雜到她不敢去深究。
關於她和方展羽,她已經作了決定,而現在,她必須接受她決定的後果。
「我們的展羽小弟一直跟在你身後打轉,從來沒有請假過,如果不是因為你們出了什麼問題,他怎麼會不來?」彭慧芬理所當然地說。
「他是精神科的義工,又不是僱員,當然有自由不來醫院。」趙星慈說道,極度不願繼續討論這個話題。
「星慈,你有心事喔!要不要聊聊,心裡會好過一些?」彭慧芬走到她位子旁邊,盯著她說。
趙星慈放下手中的筆,無可奈何地說:「慧芬,我今天之前得把這份報告趕完,明天人家就要來複診,沒時間聊天啦!」
「隨便你,你這個人就是心地太善良,所以拒絕方展羽時才會有罪惡感。」彭慧芬聳聳肩說。
「你怎麼知道我拒絕他?」趙星慈錯愕地問。
彭慧芬輕笑出聲,拍拍她的肩膀,說道:「我說星慈啊!你還有另一個弱點,就是太單純,一下子就被套出話來。」
「你好奸詐!」趙星慈這才發覺自己陷入彭慧芬的圈套中,忍不住喊道。
「現在這個社會,不奸詐一點怎麼活下去?像你這種人,是稀有動物啦!」彭慧芬一點也不覺得生氣,「從實招來吧!你和展羽小弟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昨天跟他把話說清楚了。」趙星慈垂下眼,看著散在桌面上的報告。
自從昨天方展羽離開咖啡座之後,她心中便好像哽著一塊硬物,吐也吐不出來,吞也吞不下去,難受得緊。
「既然這樣,你應該是鬆了一口氣才對,又何必這樣悶悶不樂?」彭慧芬雙手環胸,不解地問道。
「悶悶不樂?我哪有悶悶不樂!」趙星慈抗議道。
「還說沒有,你今天一來醫院,沒看見方展羽,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連我中午跟你吃飯時,都可以感覺到你根本食不知味。」
「是嗎?」怎麼她自己都沒發覺?
「星慈,如果拒絕他會讓你心裡不舒服,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是因為你的心希望接受他?」彭慧芬把自己的辦公椅拉到趙星慈的座位旁坐下,似乎打算跟她一直聊下去。
「可是我……唉!我也不知道。」趙星慈一時語塞,苦惱地歎了口氣。
「愛情是盲目的,如果你理智地分析愛情的每個元素,你永遠也談不了戀愛。星慈,愛情需要的是一種衝動、一種火花,而不是一項項死板的標準。」她以過來人的口吻說道。
趙星慈茫然地望著她。
一種衝動……一種火花……
是否就如同那晚他們親吻時,那種一觸即發的異樣悸動?
「慧芬,你和你男朋友決定交往時,難道沒有理性地考慮過你們是否適合彼此?」她困惑地問。
「沒有。我和他交往,純粹是因為他能帶給我戀愛的甜蜜感。何必去考慮呢?當兩人真心相愛,自然會找到折衷的方式,在這世界上,哪裡找得到完全適合的兩個人?」
趙星慈認真地思索她的話,突然,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起。
「喂?」星慈接起電話。
「趙醫生,我是張柏軒,請問你今天有沒有見到展羽?」電話筒的另一端傳來張柏軒的聲音。
「沒有,他今天沒來醫院。怎麼了?」她微微蹙眉。
「他不見了!趙醫生,你現在有沒有空,我就在你們醫院附近,可不可以與你單獨談談?」張柏軒的聲音聽來很緊急的樣子。
「好,沒問題。我們在一樓大廳見。」趙星慈收拾起桌上的文件,準備離開辦公室,「慧芬,我出去一下。」
「你去吧!這邊交給我。」彭慧芬聽得出她有急事要辦,沒有再多問什麼。
她匆匆地走出辦公室,心中忐忑不安。
展羽他……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趙星慈帶著張柏軒來到醫院附設的冷飲店,兩人分別點了一杯咖啡,面對面坐著。
「趙醫生,恕我冒昧問一個問題。」啜飲一口咖啡,張柏軒開口,「你昨天是否跟展羽說了什麼?」
趙星慈緩緩地點頭,神情擔憂,「你說展羽不見了,是怎麼回事?」
「他昨天下午回家之後,便把自己反鎖在他的工作室裡面,喊他出來吃晚飯也不吃。後來,我聽見一陣東西的破碎聲,但是我敲門他都不開,一直到我睡著為止,他都沒有踏出工作室。」
他又啜飲一口咖啡,繼續說:「今天早上,我醒來時他已經離開,我走進工作室一看……你知道他昨天打碎的東西是什麼嗎?就是展覽會上他展出的作品之一——《纏綿》。我相信你對那件作品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