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常常聽外婆彈這首曲子,有一次,我忍不住請她教我彈,可是才教到一半,她便將我趕出房間。」他的眼神像是看向某處遙遠的地方,語氣飄忽。
「因為你不專心,還是太笨教不會?」趙星慈開玩笑地問道,並未注意到他的異樣。
「都不是。」他自嘲地哼了一聲,好一會兒後才說:「是她無法忍受看到我。」
趙星慈聞言抬頭,這才留意到他臉龐上的苦澀表情,還有一絲自暴自棄的絕望。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在方展羽臉上瞧見這種表情。
她隱約想起當年那位摩托車行老闆罵他的話,突然間,有種不想聽下去的衝動,並不是因為厭惡或鄙視,而是心疼。
「如果你不想說……」
「這不是什麼好聽的故事,但我必須讓你知道。」他截斷她的話,繼續說道。他考慮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告訴她他的身世,否則他會覺得自己在欺騙她。「我是個私生子,我母親是被人強暴後才懷了我,最後在生我時死於難產。」
她靜靜地聽著,將他的手握得更緊,縱然驚訝也沒有表現出來,冰涼的手因為他的溫度而逐漸回暖。
「我外婆彈這首曲子的時候,是在哀悼想念她失去的愛女,所以你說,她怎麼能忍受看到我?」自嘲的口吻中含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痛苦。
「你是無辜的,沒有一件事是你的錯。」她的心好疼。
這次,她清楚地想起當年那個孤傲不馴的男孩,還有他當時的防備神情。
原來,在他疏離冷淡、渾身是刺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飽受命運不平待遇的心。
「我知道,我外公外婆也知道。他們曾經試圖對我好,只是……就是沒辦法。」撇開這個話題,他問:「想知道我後來怎麼學會這首曲子的嗎?」
她認真地點頭。
「上初中的時候,有一位輔導室的老師很照顧我,後來我無意間發現她也會彈這首曲子,於是便利用午休時間請她教我。我從來沒學過鋼琴,所以是一個一個音符硬記下來的,練琴也是趁沒人的時候到音樂教室練習。」
「聽起來很像是你會做的事,只要下定決心想完成一件事,就非要把它做好不可。」趙星慈微笑地說道。
方展羽對她的話未做評論,繼續說道:「我沒想過要去學其他的曲子,因為只要這一首,就足夠宣洩我的情緒,無論是快樂、憤怒或是挫折。」
「我懂。當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瞭解你的時候,只有從音樂之中獲得共鳴,尋求慰藉。」她表面風光,身為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女,卻沒有人知道在優等生的光環下,她必須付出多少的努力。只有當她在拉琴時,才會全然放鬆,找到真正的自己。
在兩人四目相接的那一剎那,一種無法訴諸言語的相契感流竄在彼此之間。
趙星慈偏頭望向他英俊的側臉,微微一笑,依戀地往他身畔靠過去。
驀地,方展羽閃電般地伸手攫獲住她的肩膀,將她扳向自己,做一件他早就想做的事。
他深深地吻住她。
不若上回的謹慎淺嘗,他狂烈地親吻她,彷彿恨不得將她揉進體內。那激狂之下,蕩漾著強烈的情感與渴望。
他渴望愛一個人,也渴望有一個人愛他。因為,他從來不知道愛人和被愛是什麼滋味。
在短暫的驚愕之後,星慈也以同樣的熱情回吻他。
方展羽抱著她從琴椅上站起,然後將她鎖在懷中,低頭繼續品嚐她的唇。
以前從沒注意到她是這麼嬌小,竟然只到他的肩膀。在他心中,她一直是個遙不可及的完美典型,但現在,他可以擁抱她、親吻她……她不再只是個夢想,而是他深愛的女人。
好一陣子,空氣中只迴盪著兩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如果你要罵我莽撞,最好趁現在。」他低聲說道,唇貼著她的唇。
「為什麼?等會兒不行嗎?」她閉著雙眼,呢喃般地說。
「不行,因為我還想繼續吻你。」他從來沒有這麼渴望一件事情過,渴望到失去控制。
趙星慈的回答是壓下環在他頸項的雙手,湊上自己的唇。
他是如此地好,但得到的溫情卻是那樣地少……她心疼地想著,恨不得把所有的溫柔都傾注於這一吻之中。
許久之後,趙星慈饜足地在方展羽懷中伸個懶腰,在他耳邊柔柔地說道:「你知道嗎?我今天才終於明白什麼叫纏綿……」
「我也一樣。」方展羽在她香汗微沁的額頭上蜻蜓點水地親吻一下,「纏綿……」
「可惜你把那件作品打碎了。」想起那件被他打碎的作品,她惋惜地說。
「沒關係,作品碎了可以再做,而且,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教你玩泥巴,由你親手做出你的《纏綿》。」他說道。
曾經,他以為自己一無所有,孤單地活在這世上。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幸運地有她一生相隨,不離不棄。
第九章
方展羽和趙星慈的戀情很快地傳遍醫院,而且還出現各種不同版本的說法,使得趙星慈原本的眾位愛慕者紛紛扼腕不已。
中午,兩人在醫院中庭的咖啡座用餐時,也會有人朝他們投來好奇的眼光。
「到底有什麼好看的?」方展羽感覺到周圍好奇的目光,忍不住蹙眉說道。
他並不喜歡被人打擾,即使只用目光也一樣。
「這是他們茶餘飯後的樂趣嘛!當做沒感覺就好。」趙星慈笑道,悠閒地繼續吃她的便當。
方展羽撇撇唇,過一會兒又說:「對了,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舉辦一個小小的雞尾酒會?就在下個星期天。」
「雞尾酒會?」聽起來好酷,她以為只有名流或演藝圈的才會舉辦酒會,「為什麼?」
「那是柏軒的點子,利用這個酒會把我介紹給藝術界的其他人,順便炒個新聞,為下一次的展覽鋪路。」方展羽解釋道。
最近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貢獻在醫院裡面,別說是創作了,連先前答應人家的作品都交不出來,對他的名聲造成不小的傷害,因此當柏軒提出這個補救的辦法時,他並沒有立刻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