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先教幾年書,然後再看看吧。」文倩畢業後就申請分發在中壢市的國中教美術,現在住在家裡。
「妳呢?明年結了婚就嫁雞隨雞去美國唸書嗎?」麗婉看著世瀅道。
「我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去美國唸書,也許結了婚留在台灣等他回來也說不定,我媽最近身體不太好。」世瀅忽然有些心事重重。徐槙出國前,她怕他心中有牽掛,於是沒有把這些話告訴他。
「伯母的身體怎麼了?」文倩注意到世瀅的神情有異。
「胃不好,老犯疼。」
「喂、喂、喂,新郎新娘就要過來敬酒了。」經麗婉一提醒,幾個人就端起酒杯,準備起立道賀。
「慧芸、何恭偉,恭喜、恭喜!」大家齊聲道賀。
「謝謝各位,下一個輪到誰結婚啊?」何恭偉娶得心上人,好不開心,笑嘻嘻地問著老婆的好友們。
「應該是世瀅吧。除了我,就屬她最倒霉,肯定是她。」慧芸開玩笑地說。
慧芸本來一路敬酒下來,都一直保持著新嫁娘的嬌羞與矜持,到了這一桌就原形畢露了。何恭偉也不介意她的口沒遮攔,只要她高興就好,不過摟在她腰上的手用力地捏了她一下,她也順勢拍了他的手,還瞪他一眼。兩人幸福的模樣,羨煞了一群小女人。
「來--看我這邊。」家齊正要替他們拍下珍貴的鏡頭。
只剩兩道菜還沒上,家齊這才有空過來跟大家一起坐下。
「辛苦了。」世瀅慰問他勞苦功高。
「還好,放暑假了,過來跟大家熱鬧熱鬧也好。」他還真是忙得挺高興的。
幾個人於是邊吃邊聊,氣氛十分融洽,托慧芸的福,每個人都喜氣洋洋。
第七章
寒假中,世瀅和文倩相約在紫籐廬共度一個冬日的午後。
「好嗎?」世瀅親切地問候著,
「好。妳呢?」文倩一派輕鬆。
「我也很好。」她微笑著。
「伯母的身體好些了嗎?」文倩關心地問道。
「還是老樣子,醫生要她住院做徹底的檢查,她總是不肯。」世瀅的神色十分擔憂。
「我想今天跟妳回去看看她。」
「嗯。」
簡單的對話裡傳達了彼此深切的關懷。她們隨意地聊著,沒有特定的主題,但深厚的情誼依舊。兩人都感歎時光太匆匆,壺底的茶葉溶在滾燙的開水裡,在她們的注視下,茉莉花默默無語,剛從泡沫中抬起頭時,好多年竟已過去了。
「找到妳永不動搖的『信念』了嗎?」世瀅意有所指。
高中時代兩人的最樂是一部百看不厭的電影、一幅賞心悅目的畫、一位永生感念的知己,和一種永不動搖的信念。情竇初開以後,兩人把永不動搖的信念用來暗喻自己心儀的對象。
「沒有。」文倩搖頭。「妳知道我現在最樂的是什麼嗎?」
世瀅聳聳肩。
「一群善解人意的學生。」
世瀅會心一笑。都說現在的國中生不好教,文倩教的是美術,她一定是懂得用真、善、美去陶冶學生的心靈,才會有一群善解人意的學生,才有這新的一樂。
「妳跟家齊常見面嗎?」
「還好,不算太常。」
家齊在父親去世之後,便辭去在宜蘭老家的教職而到木柵一所私立高中應聘美術教師一職。文倩心想那所高中就在C大旁邊,他也許常去找世瀅。
「妳確定妳不會成為他的信念?」世瀅對她和家齊之間總覺得遺憾。
「妳知道嗎?我剛認識他時,他是費家齊,後來看他,他不是費家齊,現在我看他,他又是費家齊了。」文倩很玄地說著,但她知道世瀅聽得懂。
「所以妳現在見山又是山,見水又是水了?」世瀅能體會她那種事過境遷,回歸平淡的感覺。
「他說這一年教完就要到法國深造,他已經申請到獎學金了。」文倩已將對他的感情昇華了,保持著普通的情誼。
「他倒沒跟我提過這個。」世瀅很肯定家齊沒有告訴過自己。
「妳呢?妳那永不動搖的信念,他好嗎?」文倩問起摯友的最愛。
「他很好。」她甜蜜地回答。
一提起徐槙,世瀅便想起他在剛寄給自己的信上附註著:天上的星兒千萬顆,校園裡的洋妞比星多,輾轉反側難成眠,原來只為妳一個。想著想著,她就笑逐顏開。
「想到他就笑得這麼嫵媚動人啊?」文倩羞她,不過心裡還是為她能擁有這樣的「信念」感到十分欣慰。
***
這個夏天世瀅就要從研究所畢業了,她忙著準備碩士論文和口試,日子忙碌而充實。她在忙碌之中等待著徐槙的歸期,等待著一場婚禮,等待著兩人相守的日子。
想起臨別前那一句--等妳明年做我的新娘。她的心被他填得滿滿的,幸福已是不可言語的事了。只是母親的病情加重了,醫院已為她做了切片檢查,現在只等結果報告了,這是她現在唯一掛心的事,也是她考慮不申請出國唸書的原因。
她在回到學校附近的住處樓下時,家齊正站在那裡等著她。
「是你,你找我有事嗎?」世瀅直覺地反應他有急事,不然不會在這兒等她。
「抱歉,沒有事先跟妳約好,希望沒有打擾妳,能跟妳談談嗎?」家齊誠懇的語氣中有些許的急切。
「沒關係的,那我們找個地方坐坐。」世瀅說完就回頭往大街上走去。兩人進了附近一家學生常聚會的小咖啡屋,相對而坐。
「有事嗎?」她開門見山地問。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向妳辭行吧。」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淡一些,眼睛注視著她的。
「辭行?你要上哪兒去?出遠門嗎?」她十分驚訝,學校才要放春假而已,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辭職出國吧?也許只是想利用春假這段時間出去旅行罷了。
「這個暑假我就要到法國去唸書了,先向妳辭行。」他緩緩地解釋著。
他知道春假過後她必定忙著準備畢業考和論文,不想再打擾她,更何況他知道徐槙就快回來了。於是他思前想後的,決定來等她。這是一年來他唯一一次縱容自己想見她的衝動,讓自己跟著感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