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瀅穿著一件有米老鼠圖案的寬大T恤,搭上一條長褲,長髮編成兩條麻花辮,一張白皙素淨的臉看起來活像是從他床頭的照片裡走出來似的。
「馬上就有咖啡喝了,妳到客廳裡等著。」說著他就進了廚房。「世瀅,來點音樂好嗎?」他在裡頭喊著。
她在CD架上隨便拿了一張古典音樂來播放,然後就坐在沙發上翻閱他訂的雜誌。
「咖啡來了。」他端了兩杯咖啡放在茶几上,又回頭去拿了糖跟奶。
「自己磨咖啡豆?」
「嗯。」
「哪買的?」
「公司幫我搬家時,一起打包運過來的。香嗎?」
「香。你在美國開始喝起研磨式咖啡的?」她記得他從前不興喝這個的。
「嗯,不過我不放糖和奶。」
「為什麼?」
「黑咖啡苦中帶澀,很像我的心情。」他邊喝著咖啡邊看著她,話裡有話。
「可是我剛才看見你既放糖又放奶。」
「那是因為跟妳一起喝,心情不一樣了嘛。」他笑了。
「約滿了回美國嗎?」她顧左右而言它,不睬他剛才的弦外之音,
他考慮了很久才回答:
「也許吧。」
她放下杯子,往沙發背上靠去,雙臂抱膝,整個人縮在那一人座的沙發椅上。
「女朋友等著你是嗎?」她盯著咖啡杯問他,上次在飛機上他並沒有否認。
他也把杯子放下。對她的話再也不覺得生氣了。除了四年前他的理智被嫉妒蒙蔽了之外,他太瞭解他的小女人了。
「世瀅。」他喚她,向她伸出手。「過來。」他要她坐到他身邊來。
她望著他,可卻沒有要移動的意思。
「聽話。」他拉住她的手,定定地注視著她,等她移動,他有把握她會聽他的。她果然坐過來了。「怎麼編起辮子來了?」他輕輕地扯了扯麻花辮,聞著她身上的香味。
「我常常在頭髮半干的時候編辮子,第二天早上再拆掉,這樣發尾就有自然捲了。」她柔聲解釋著。
「難怪妳時而直髮時而卷髮,原來是這樣啊。」他繼續玩著她的辮子。
「大驚小怪。」她笑著瞪他一眼,不過一點也不介意他玩著她的麻花辮。
「今天為什麼親自下廚做飯給我吃?」他直覺的知道絕不是她所謂的條件交換。因為她做的全是他愛吃的,而且一直要他多吃點。
「不是說了交換你別再製造垃圾了嗎?」
「我知道不是。」他盯著她,語氣十分肯定。
「誰說不是。不然是什麼?」她沒看他,顯得有些心虛。
「妳心疼我對不對?妳知道我很久沒有好好吃一頓飯了,對不對?」他的臉直逼近她的,強迫她面對他。
她也回視他,一雙大眼眨都不眨一下。
「妳知道為什麼我剛才說兩年後也許會回美國嗎?」他雙手捧著她的臉龐,深情注視著她。「因為再過兩年我如果還不結婚,根本不敢回台北了。爸媽就我一個兒子,我很難向他們交代,只好躲遠一點,讓他們鞭長莫及,妳懂嗎?」沒等她回答,他放開了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雙手枕著頭靠在椅背上。
她又抱膝窩進沙發裡了。
「你恨我嗎?」聽他說完話,她沉默良久之後問他。
「恨妳?」他對她的問題感到驚訝。
「嗯,就是--分手以後。」她想了一下,還是用了分手一詞。
聽到「分手」二字,他的心依舊疼痛難忍,那是他最感遺憾的一件事。
「不,對妳,我沒有恨,只有心痛。那時我的確是氣憤到了極點,可是後來我平心靜氣地想過,也許是我太早把妳絆住了,沒有給妳機會選擇,也許妳可以找到更適合妳的人了,妳愛他多過愛我,也許……」他緩緩地說著,語氣裡沒有絲毫激動。
「也許你沒有愛我愛到不能失去我,所以你選擇了放棄我。」她接著他的話說下去,淚水也順著眼角滑下。
「不,我沒有放棄妳。只是為了妳,我情願寂寞,只要妳過得比我好。」見她流淚,他輕擁她入懷。
「你以為我過得很好?」她傷心失望地問著,淚眼看他。
「原諒我,好嗎?」他摟緊她,沉痛地說。
「你沒有回頭找過我,你不要我了。」她終於說出埋藏在心底的話,放聲大哭。
「要的,我要的!我只是一直欺騙自己,以為可以沒有妳,可以忍受失去妳的痛苦和寂寞,直到我又遇見了妳,才知道我根本不能沒有妳。」他用手托著她的下巴,讓她的鼻尖碰著他的,對著她的唇訴說著:「妳看,老天都可憐我,讓我與妳重逢,而且讓我明白妳從來都只屬於我一個人,我從未失去妳,不是嗎?」
「文倩走了,媽媽也走了,你又離開了我,我一下子好像什麼都沒了,那種絕望無助的痛苦,你能體會嗎?」傷心往事歷歷如繪,每想一回就痛一回,她再也載不動這許多愁了,於是她抱住他,釋放了所有的淚水,讓所有的痛在這一刻裡得到真正的紆解。
他知道她原諒他了,因為她願意把所有的委屈宣洩出來,她願意擁抱他了。他幾乎是懷著一顆感激的心擁著柔弱纖細的她。他終於瞭解到她緊緊關閉的心門,其實是一直在等--等他的不問、等他的不忍、等他發現她的認真、等他發現如果有來生,她依然愛他最深。
「我再也不會離開妳了,相信我。」他以無比虔誠的語氣對她立下一個溫柔而堅定的誓言。
他溫柔的話語讓她彷彿是擺脫了一個纏繞她已久的夢魘一般,餘悸猶存地顫抖著身子。
從她的戰慄中,他可以感受到她在令人極度恐懼絕望的酷刑中曾受過的折磨。善良卻倔強的她把一切全承擔了下來。柔弱如她卻是這般堅強,怎不教他心疼,疼得他眼眶跟著紅了。他不斷搓揉著她的身子,恨不能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裡,他不要她再為他流一滴淚了。輕輕地,他吻去她的淚,順著她粉頰上的斑斑淚痕,一點一點地吻著;他沒有碰觸到她的唇,細碎的吻一個接著一個,緩緩地沿著她的唇緣圍繞著,他用深情將她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