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的口吻,似乎對「太子妃」這個至尊至貴的頭銜不以為然。可能嗎?多少人求了八輩子也無法如願的幸運,她竟不屑為之。
可兒淡笑,「既非王宮,亦非貴族,但又何妨呢?兩心相契便是幸福。沒有真愛,即使他有萬貫家財,小女子也無動於心。」
這正是他想找的女子!不求養尊處貴,但求能有相惜相憐的另一半;他以為縱使尋遍佳麗千萬,也不能找到他所希冀的女子,沒想到……
「姑娘的想法與在下雷同,不過……倘若無金無銀,幸福又能如何?」
「公子言重了,有手有足怎會無金無銀!」可兒輕搖著頭。
「沒能豐衣,未能足食,又當如何?」趙世晨又問。或許是他奢侈慣了,未曾嘗過人間疾苦,故渴望能尋得解答。
「一切平淡,就已足夠。」唯有愛情,至高無上;若無真愛,平淡卻成為怨埋上天的藉口,諸惡萬罪的元首。但她和申月,平淡就夠了!
趙世晨笑了,「姑娘實為雅談佳友。」此刻的他,是多麼的雀躍萬分。
「是公子不願嫌棄。」可兒淡語。
「恕在下斗膽,能否請姑娘到寒居做客?」近水樓台先得月,他發現自己並不想放她回去。
見她面露難色,趙世晨又道:「姑娘無需擔心太子,同樣在宮中,芸芸美人,少姑娘一人又如何!」
是啊!凡月宮多的是人選,或許太子在她之前便尋得佳人,她暫且迴避也無不可。「那就煩勞公子了。」屆時,她便可以返回汴梁城。
第10章(2)
***
接下來的數日,太子選妃的日子,可兒都留居西院。西院繁花爭奇鬥艷,小橋流水,稀魚珍鳥,假山豐葉,無一處不詩情,無一處不畫意。
琴房裡優美悸心的琴聲持續了良久、良久。待琴聲達高境,掌聲隨之而起。
「藍姑娘果然一身才華洋溢,難得,難得!」趙世晨笑語。幾日下來,他發現自己已被她觸動了情意,不僅為她脫俗的容顏,也為她溫柔又時而俏皮的性子,為她並非是枯燥乏味只知享福的女子,反而替他的生活平添了無數的色彩。
截至目前為止,她都在他一番的勸誘下,表現了她的智慧與才藝。花園裡的異種奇花,她無一不知;書房裡的名家親墨,她耳聞能詳,且習得一手妙筆好字;畫房裡千百匯自各國名翁的珍畫,她雖略懂意境,卻仍提筆揮灑自如,栩栩如生;棋房裡與他對弈,子子皆深思熟慮,巧步妙陣;工房內較詩對賦,句句意似彤雲,深奧不凡;而今琴房中,音若天籟,纖指仙樂。究竟她還有多少他未知的慧黠?
可兒抬眼輕聲道:「小女子不過略有涉獵!」她對他並無敵意,乃因他似兄似友,全無輕薄企圖之念,又能幫助她全身而退,何嘗不好!
不過……他渾身隱隱約約與生俱來的尊貴氣息……
他說他是宮中一位嬪妃的親人,因故暫住西院,本身是一位行走江湖的商賈。照他說話的表情一派正經,不疾不徐,完全不像撒謊;或許是她太敏感緊張了,便任意將週遭的人都想成是太子的耳目。
「藍姑娘真的是太謙虛了。」她在懷疑什麼?她此刻的眼神正暗地裡掃視著他,他露出破綻了嗎?不,他敢說自己掩飾的相當好,甚至他無時無刻都注意自己可否有表現出平日不可一世的習慣。
「方纔的曲目,是韓嫣子的『清風』。」韓嫣子乃當今大宋蒼海遺珠,是位被埋沒的樂才,只因她出身平凡,又喜好恬淡,鮮少出現在人密之地。她竟也知道韓嫣子。
他也知道。「公子對琴藝也頗有研究。」一個遊走四海的商賈,本來識得經驗世事是為常理,但他懂得也未免多得不可置信。懂花、識字、善畫、精詩賦,而今撫琴並不奇怪;可是韓嫣子——一個神秘淡出,鮮為人知的女子。知道她的人,在世上可說寥寥無幾,他又如何在經商之餘聞聲而能懂之?一切似乎巧合得過分!
糟了!他太急於表現自己了。「不,只是曾偶然聽人彈奏,深覺此曲詭譎動人,故詳加追問而已。」
可兒卻在心底質疑著他急欲澄清的舉動。她淡笑,「公子真是好耳福。」
今日他的話裡,有太多令她感到不安的味道;明日就是太子妃獲選人的公佈日,她逃離凡月宮的行為,順利得令人覺得詭異。堂堂大宋官臣,真是如此昏聵大意嗎?
又或者是因為……她正踩著陷阱?
***
猶如洪水暴漲,一發不可收拾,站在中寒宮的眾佳麗,一個個花容失色,悔恨不已的模樣。
一位公公神情嚴肅的站在台階上,而公公的左後方則站著一個霸氣萬千,尊風懾人,身披華袍貴服的男子,再後面跟著的,就是二個必恭必畏的小太監。
趙世晨在人海裡找尋著他心儀的身影。半晌,他舉起穩健的腳步走下階梯,在千萬雙閃著期待的眼神間挪動著身形。
「可兒……」趙世晨伸出左手等待著可兒的回應。
一雙雙猙獰兇惡的火線不停地射向可兒。
可兒仍不敢相信的看著面前的「他」。可兒輕笑出聲,美麗的眼神裡佈滿了失望,「……趙世晨……或許,我該稱呼你太子。」
怎麼可以,在她把他當做朋友,傾吐她對聖上的不滿,在她毫無防備的信任他,在她自以為他幫她脫離了火海之後……他欺騙了她!他將她對他的信任握在手中無情的蹂躪,他將她自以為是的友誼踐踏在地上。她簡直……失望透了!
收回了手,趙世晨冷聲道:「全都退下。」
不怒而威的氣勢,使在場的人霎時消失在中寒宮裡,只剩兩個對峙的身影。
趙世晨半瞇著雙眼,不可一世的神情又出現了。她在不滿什麼?他選上了她,她應該興奮得摟緊他,她究竟不滿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