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頓足:「舅,我已經很煩了,你就別再說這種話了嘛。好吧好吧,明天我到辦公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何釗報告你我的親屬關係。」
「舅又沒逼你,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不再多問,他回房去了。他瞭解一件事——如果外甥女不肯透露半點,任他怎麼問都沒用。
何釗挨人一頓揍。鼻青臉腫的他沒敢出門,就怕自己的狼狽樣引起什麼風吹草動,一不小心又傳到老母耳裡,引來更大的災難。
出了何旭敏家,他本打算一路開快車回自己的公寓。途經一個生意不錯的小吃攤,又臨時起意點了一大堆小菜當晚餐,幾杯冰涼的生啤酒澆不息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怒意,於是就覺得臨桌幾個男人的談笑聲分外刺耳。
口頭禪外加一句挑釁的『吵什麼吵」,使他被幾人架到不遠處的陰暗角落裡,施以一頓拳打腳踢。
幾人揚長而去,他則如落水狗般撐著疼痛的軀體開車回家,一路被人超車還遭白目。
骨頭都快散了的他此刻正躺在大床上,等待何旭敏送藥兼送午飯來給自己。
碰!
他聽見關門聲,想必是特助人已到。
未進他房間先聽見呻吟,她只覺哭笑不得,等見到他那張掛綵的面孔時,她才相信他是真遭過一頓海扁。
「你的門剛才怎麼是開著的?不怕小偷闖進來嗎?」她把消炎藥跟便當置於一旁的桌上,居高臨下地問。
「半小時之前我起床上廁所,順便就把門打開了,省得你按鈴時我還得起來一次。」他拍拍床沿:「坐著跟我講話,你這樣害我有壓力。」
她坐下,背脊挺直。
「真不知道我該同情你,還是嘲笑你。被人打了不但不能報警,連醫院都不敢去。」她哼笑一聲。「人家不全無緣無故就打你,一定是你先說了什麼欠捧的話。得到教訓了吧?那民工不靠你吃飯,所以也不必看你臉色;你狠,他們比你更狠。現在可好,你打算躲在家裡幾天?」
沒多餘的氣力為自己申辯,他對這一串嘲諷只能回以一記白眼。
「你先讓我吃點東西,然後替我把臉上的紗布換一換,暫時我是不想照鏡子了。媽的,我這張臉連自己看了都怕,怎麼能出去嚇人?你的口風得緊一點,要是讓我老母知道了,我會說是你找人修理我!」
「那我就太感謝你了,我正愁找不到借口打發你媽呢!」她起身去打開便當盒,「她一上午已經打了不下十通電話到辦公室找你,一副不相信你要在客戶那裡開一整天會的樣子。這也就罷了,她還不忘質問我,那天游完泳怎沒回你姐那裡去向她『拜別』,是不是又跟你鬧彆扭了。」回頭瞟他一眼,她再道:「我說不是,她回我『別再騙我』。哼,她還交代我,叫你找個時間去她那裡拿紅寶石戒指。」
他已撐坐起身,哎呀喊痛。那天他借口怕成指掉在游泳池裡,將之還給了老母;游完泳回去面聖,聖上也忘了戒指一事,他才樂和兩天不到,又有人傳旨要他回去領戒指?
媽的!
「你能下床上廁所,就能走到這個位子來吃便當,別指望我過去餵你。」
他悻悻然下床,瞞珊走到桌前坐下,舉起箸,一口一口慢慢吃了起來。
「你把這屋子裡看得見的髒衣服和襪子集合起來,然後找個袋子把它們統統裝進去,走的時候順便拿去街角那家洗衣店,晚上送便當來的時候再順便到那裡拿回我上次送洗的衣物。」他頭都沒抬,邊吃邊交代。「再不拿回來,我就沒乾淨的衣服穿了。」
她沒好氣地問:「要『順便』替你打包一下垃圾嗎?」
「那最好。我一早就打電話給清潔公司,叫他們這星期不必過來了。」
一陣乒砰聲響畢,她結束簡單的打掃工作;他也吃光便當,喝完湯了。
收走桌上他剛剛製造出來的垃圾之後,她去洗了手,拿了藥水、剪刀、紗布、膠帶,回到他面前。
「臉抬起來!」她要撕掉舊紗布。
「輕一點!」見她五爪一張就朝自己的臉伸過來,他趕緊出聲示警。
沒用。哎呀幾聲之後,他一臉醜態畢現。
憋不住,決定捧腹大笑。
「媽的,你敢笑我!」
後來,他也捧腹大笑,肋骨疼上加疼。
最後,是她先止住笑,這一停又使她覺得尷尬,因為她真害怕面對的事即將發生——上藥水、貼紗布所需時間,比扯下紗布要長得多,他一定會趁機盯著她的臉看。
果然,儘管她將目光盯在他的傷口上,眼角餘光依然感覺得出,他一直盯著她的眼睛,單眼皮眼睛。
他是盯著她的雙眼沒錯,但他可以對天發誓,他對她絕無淫念……一個聖潔高貴的靈魂,怎允許他產生淫念?
聖潔高貴的靈魂呵……跟趙子揚住在一個屋簷下?這像話嗎?!
「幹嘛瞪我?」她盯著他嘴角的傷口替他擦藥。
「你沒看我的眼睛,怎麼曉得我在瞪你?」
她這就將目光接上他的。思忖著:一臉皮肉傷並無損於他這對魁惑過不少女人的眼睛,它們仍如他的古典鼻子、性感豐唇一般完美。
「又在心裡罵我什麼了?」他被盯得有點難為情。「有批評儘管說出來,我沒那麼小氣。」
「我在想,如果你過去那些女朋友看見你現在這張臉,不知道會不會開始研究你有哪些內在美。」
「什麼意思?」他一低眉再抬頭:「你在暗示我,我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是個……老土草包?」
她在此刻為他貼上最後一截膠帶,邊收拾東西邊答:「老土草包就太難聽了一點,不過,你的確不是個文雅之士。」再看他:「你不會否認吧?」
「文雅之士?」他站了起來,伸手就扳住她雙肩,「像趙子揚那樣嗎了」
她聳肩,抖不掉他的手。
「人家是很文雅,有修養。」停了停,又補上:「對女人態度也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