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他聽不懂。
「事情怎麼會複雜呢?我媽很欣賞你,看得出她不反對我跟你交往;我爸那兒也沒什麼好擔心的,雖然今晚是他第一次見到你,不過我有把握他會喜歡你的。」
她不能說他是一廂情願,但,在她對汪興文說了那些話之後,事情的發展肯定不是汪洋所預期的了。
事情會如她預測的那樣發展吧?赴酒會之前,她掙扎了很久,本來她決定,只要看見汪興文就夠了,可是見到之後,她還是忍不住說了那些話。
唐淨非在心底一歎。她告訴自己,回來之後,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的,除了──
她不該愛上汪洋。
她深思的面容令汪洋不忍。
「淨非,」一把攬她入懷,他吻著她的發。「你什麼都別管了,反正我一定會把你要進汪家,你只管愛我就夠了,其它的事我會處理。」
他果然承受著來自家庭、父母的壓力。她真是造孽了,汪洋何辜?
「很晚了,快送我回去吧。」
「嗯,今晚你會夢見我!」他說了句法語,溫柔得使她差點掉下眼淚。
往事如煙。
這一夜,汪興文陷入痛苦的回憶之中。他和丁禹婚後沒幾年就分房睡了,這也是為什麼兩人會往汪洋已經十七歲了才又生了汪穎這個小女兒的重要原因;而小女兒的來臨似乎也不在他夫妻二人的預期之中,那幾乎可說是一個意外。
汪與文在自己的臥室裡難以成眠。躺下坐起、坐起躺下,後來索性在屋內踱起方步。
那對眼睛雖令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那並不是什麼特別的事;吳兆蘭這個名字也並不特別,然而唐淨非的眼睛和挑釁的言語加在一塊兒之後,足以令汪興文從此不得安寧。
他一向怕菸味,今晚卻煩躁得想抽一根菸。他到丁禹房裡要了一根,又回自己房裡。
很快地,他暈陶陶地回想起如煙的往事……
那一年,丁禹帶著四歲的汪洋到她姑媽家去了。他和丁禹婚後的生活並不快樂,似乎是從一開始就不和諧,熟悉他們的人都清楚,雖然他因為這門親事,繼承了丁家龐大的事業,實現了他自己的野心,創建了汪氏企業的王國。但,相對於丁禹這樣一個富於浪漫氣質的女子,他顯然是太缺少風情了。
丁培達過世之後,丁禹大病一場,姑媽要她換個環境住一陣子,以便散散心。帶著兒子,她一去半年多。當時年方三十出頭的汪興文,不可能不感到寂寞,特別是當他回到空蕩蕩的華宅,發現唯一能消愁的東西是酒的時候。
一個下著大雨的夏夜,他一如往常,在客廳裡獨酌,醺醺然的他,想笑、想大叫,但無人可以聽他傾訴的痛苦,使他流淚。
就在這時,牆上出現了另一個影子,愈來愈大……
是她,吳兆蘭,丁培達在世時就請來的特別護士,為的是要照顧丁孟唐。每天這個時候,她喂病人服下最後一餐藥便回自己的臥室休息,因此,她幾乎天天看見汪興文酩酊大醉的樣子。
她很少勸阻他,這晚不知是不是因為見他可憐,又因為女主人沒在家陪著他,她上前搶下他的酒杯。
「先生,你上樓去休息吧,借酒消愁愁更愁。」
「我有什麼愁?」他怒吼,彷彿難得有個發洩的對象。「我事業亨通、家有賢妻,誰不羨慕我!我愁什麼?」
「先生,你不要這樣,我知道你想念太太跟兒子,你……」
「我想念她?」他哭著笑,又笑著哭:「我怎麼會想念她呢?你說,是她嫁給了我,還是我嫁給了她家的財產?我是出賣了自己,還是得到了一切?你說,你說呀!」他又抓來酒瓶:「你陪我喝酒!」
「好,我陪你喝一杯,喝了這杯你就上樓睡覺。」
在他當時的感覺中,她肯陪自己喝一杯苦酒已是一種溫柔,一種他從沒感受過的,女人的溫柔。
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使他不想放她走。
那一夜,他強暴了她……
叩叩。
將近三十年的夫妻畢竟不是白做的,丁禹發現了丈夫的異樣。
「請進。」他大概知道是丁禹敲的門。
她進了來。「怎麼,睡不著啊。」
「明天簽約,想點事情,所以到現在還沒睡。」他穩住臉色。「你呢?怎麼也不睡?」
「今晚你可見著唐淨非了,覺得她怎麼樣?」
「你是指?」
「沒看出你兒子的心思嗎?他中意那女孩。」
他當然看得出來,這也是他不能成眠的原因。如果唐淨非是衝著他來的,那麼不論她是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她和汪洋都不會有結果。
顯然,唐淨非知道他強暴了她母親這件事。
但是丁禹不知道,所以他必須慎言慎行。
「你找時間開導開導汪洋,要他趁早對那女孩死心,他們不可能有結果的。」
「哦?」丁禹有些意外。「難道你有門戶之見?」她曾向他提過,唐淨非是個孤女,從小就是外婆帶大的。「因為她沒有個稱頭的家世?」
「你不認為門當戶對還是很必要的?」他問得含有深意。「別說我的觀念落伍,我想你在我們的婚姻裡應該也有深刻的體驗。」
她笑得若無其事。
「時代不同了。如果汪洋和她是真心相愛,我倒不想扮黑臉。要麼,你自己去開導你兒子。」
她轉身就走,把問題丟給汪興文。這轉變雖出乎她的意料,但她覺得這樣對她反而有利。
「汪伯伯這是什麼意思?」
望著桌上那張巨額支票,唐淨非冷冷地問。汪興文在酒會過後第三天約她會面,她並不意外,但一見面就亮出支票卻教她不解,甚至忿怒。
「孩子,你告訴我,」他慈愛地望著她:「你是不是我的女兒?」
淚意一湧而上,汪興文開門見山的一句教唐淨非變得激動。
「不是。」
「那你為什麼找上汪家?找上我?你想代你母親向我討回個公道嗎?」
「公道。」她幽幽重複一遍。「什麼叫做公道?這張支票就是你所謂的公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