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她不願多說,他於是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有人在汪洋和馮國森的房門上按鈴,馮國森以為是服務生,下床開門。
「我找汪洋。」
一見來人是唐淨非,馮國森稍有錯愕。
「你等一下,他在洗澡。」
汪洋不久後出了來。
「這麼晚了,你還不想睡?」他帶上房門,似乎不想讓馮國森聽見他二人的對話。
「陪我到外面走走。」說著她就往外走。
他無法不跟上她,舞池裡的互擁對他而言根本不夠。
「這裡可以划船。」她停在小湖邊。
「嗯,明天我們就會來划船。」他也駐足。
「這樣的夜景讓你聯想到什麼?」他會心一笑。
「蕭邦和喬治.桑。他們乘船出遊,迷人的月色,溫柔的夜風和船夫輕輕哼唱的民歌,給了音樂家靈感,於是就有了蕭邦G大調夜曲。」他腦海裡浮現的不是詩意盎然的月夜,而是她臨時住所內的那架鋼琴,一架新得離譜的鋼琴。
「曲子裡於是就有了粼粼波光,有了情人之間訴說不完的喁喁私語。」她接了下去。「汪洋,相愛的兩個人不能相守一生,是不是很悲哀?」
沉吟片刻,他點點頭。
「相守一生卻無法相愛,卻是另一種悲哀。」
知道他暗指的是汪興文和丁禹,她喟然長歎。
「找時間帶我去汪媽媽的墳前,讓我為她獻上一束花,好嗎?」
「為什麼?印象中,你並不喜歡我媽。」
「我想表達自己對逝者的心意。我承認自己不喜歡她,可是她終究是你的母親。」
「好吧。」
兩人沒就這個話題深談,很有默契地都沉默了一段時間。
「你這麼晚了還跑出來,你的室友沒表示意見嗎?」他指的是馮國琳。
「有呀,她問我:『這麼晚,你出去幹嘛!』她模仿了馮國琳的大小姐嘴臉。
他笑一聲。「你怎麼回答她的?」
「你管不著!」
他再笑,笑她也是一副大小姐德性。他確信她做過好幾年的大小姐,現在也還是,所以她敢罵他無聊,說他給自己太多權利,形容他是個小人。
「看什麼?」見他忽然盯住她,她問。
他不看了,轉身面對波光粼粼的小湖。
剛才他盯的是她頸上那條項練。不願提起自己聽見了孟唐叔叔靈堂裡,她和她母親激烈的爭執、激烈的搶奪,所以他不問那條項練的事。
她把項練還給丁孟唐,所以才在頸上留下傷痕;她從他母親手中搶回項練,為的是向他母親宣告,丁孟唐始終沒能忘情於吳兆蘭,她的母親。
唐淨非知道他在想什麼。想必他剛才盯了好半晌的是她胸前那個心型的墜子。
她打開心型蓋子,撫了撫那朵紫蘿蘭。
「我想獻一束紫蘿蘭給汪媽媽。」
他再次轉頭看她。「你不一定能買到。」
「也許吧。但是無論如何,她曾經擁有一朵紫蘿蘭。」這一刻,她是同情丁禹的。
他伸手握住那個墜子。
「但是最後這朵紫蘿蘭還是屬於你媽媽的。」
他果然知道一切,知道這顆心是他生父所有。
心照不宣。
他一放手,她就上前抱住他。
「汪洋,讓一切都過去吧。」
「過去?」他終於還是抱緊了她。「是呀,都過去了。他們都已離開人世,還有什麼過不去的?」
「你是不是很恨我,恨我害死了汪媽媽?」她忍不住,這就想向他纖悔。
他搖搖頭。「她不是你害死的。」
「可是我──」
「我不恨你。」
「你什麼都知道了,對不對?」她先鬆開他,以一對纖悔的深情眼眸望著他。
良久,他點點頭。
「那──你是肯原諒我了?」她顫魏魏一問。
「我不怪你有報復的念頭。」
「真的?」她笑了。
「嗯。」
答了一聲,他立刻吻住她。
纏綿之吻終於結束,他送她到房門口。
她在進門之前戀戀不捨地喙了一下他的唇。「晚安。」
他也用法語向她道晚安。
「你唯一的錯是你利用了我。對於這一點,我還無法釋懷。」
語罷,他轉身回自己的房間。
尾聲
一聽說要見自己的人是唐淨非,汪興文顧不得會議尚未結束,他立刻到會客室來了。
「淨非,你──」見到女兒的面,他竟說不出話來。
「我來問你,我可不可以搬進汪家住?」她的語氣平平。
「搬進汪家?你是說──」他驚喜,但不知她是想認他這個父親,還是想做他的媳婦。
「你只要回答我可以,還是不可以就好。」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你打算什麼時候──」
「我走了。」
唐淨非轉身就朝會客室外走,汪興文望著她離去,好半晌才想起該回會議室裡主持臨時會議。
汪洋今天返家途中的心情五味雜陳。汪穎放了學回家就打電話告訴他,說姊姊回來了。
回來了?唐淨非想幹嘛?不是不進汪家門,不做汪家人嗎?
他沒理由反對她這麼做,只好回來面對她。
未進屋他就聽見G大調夜曲,一踏進屋內就看見她的背影,她正端坐在他母親那架名琴正前方。
「哥,你今天回來得好早哦。」汪穎興沖沖拉著他的手。「看吧,我沒騙你,姊姊回來了。」他被拉到鋼琴旁。
唐淨非在這時站了起來,轉身向他,笑了笑。
他上樓了,對她的笑容不予回應。
汪興文依然忙得無法與子女共進晚餐。這頓飯桌前只有三個人。
汪穎瞭解三人間的血緣關係,也明白哥哥愛姊姊,但她不敢亂講話。
汪洋沒話可講,唐淨非不想講話。
都吃飽了,正待離桌,唐淨非就近接了一通電話。
「找你的。」她看著汪洋說。
隨後,她猜出他被來電者質問了一番,最後他摔上電話。
「她會不會馬上過來把汪家燒了?」唐淨非問他,似笑非笑。「她」指的是馮國琳。
「管它的,來了再說。」他歎氣。「你回來住是天經地義的事,她應該沒膽來才是。」
「沒什麼事是她不敢的。」她抬抬眉。「我倒希望她立刻過來,我剛好把話跟她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