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哭著,說對不起我。」她靜了很久,神情木然:「就那一句話,我腦子變得一片空白。」
只要交出安國公主,不論死活必有重賞。她為什麼忘了呢?
忘了阿奴是最討厭挨餓吃苦的的……突然地,對方的手鬆勁了,她想也沒想,抓起了一直放在旁邊的匕首就刺了過去。
一聲慘叫,她知道對方倒地了,然後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
「出來的時候,我全身都是血。」她輕笑一聲,望著滿地石礫:「我明知阿奴死了,還是怕她會追出來,所以我開始堆石頭……我慢慢地堆……一粒一粒地,把洞口整個蓋住。
「每拿起一粒石頭,我就忘掉一點東西,等石頭全部堆好,我已經忘了阿奴了。我什麼都還記得,就是把阿奴給忘掉了。」
看著自己的手,她的淚水終於流了出來:「可是其實我、其實我……」摀住了臉,她的聲音掙扎著從指縫間滴落:「你為什麼要鬆手呢?阿奴?我寧可被你殺了,也不希望殺了你的……你是這世上,我最喜歡、最喜歡的人啊……」
任她埋在自己懷裡,哭得泣不成聲,撒藍兀兒摟著她低聲地安慰、勸哄,直到她的淚水終於慢慢止住,再度抬起頭來。男子抽出火折點燃,將之遞給昭君:
「去吧,你不是為這個來的嗎?」
執住了火折,她望向洞穴深處,隱隱約約地,看到已經變色腐壞的衣物。
垂眉靜了半晌,她開始向洞穴深處移入,狹窄的深穴盡頭,只餘白骨,骷髏頭上連著長髮,緩緩撫過,正是記憶中最喜歡把玩撫摸的觸感。
她笑了,邊笑邊落淚。
「恨消、愛止……阿奴……你跟著我走吧?跟著我走吧……」
「要葬在西極嗎?」
「阿奴討厭流徙,我想赤罕人的東西她也不愛吃。」
笑著看工人將墓穴挖好,移棺放入穴中,又開始蓋土:「西極和東霖物產近似,氣候也相同,她一定比較希望待在西極。」
立好碑,她拈香默默祝告一番,轉身跟著夫君離開了翻飛著冥紙的新墳一塚:「我叫她好好在這兒安身,乾爹會派人定時清掃祭祀。」
「說來該感謝我那時把她殺了,西極街上的日子,可比流亡時還苦呢……」
含笑不語,撒藍兀兒只是攏住了她的腰際輕輕咬了一下她的耳朵:「那麼,現在該回赤罕去了吧?閼氏?」
微微飛紅了臉頰,知道這個冬天一病,她可忍得辛苦。她笑著同樣抱住了他的腰,倚向他的胸懷:「嗯,回去吧,回我們的赤罕。」
晴空一碧如洗,越過整個南風大陸,牛羊的鳴唱與牧歌和著,就在天鷹山脈腳下,長長的草原閃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