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再玩一次大怒神喔。」我這麼說,回想剛剛一瞬間從那樣高度下降的快感,真是太刺激了!
「下次吧。」阿邦指指手腕上的表,已經快要四點了。「再不回去的話打工要來不及了。」
咦?那表示還可以跟阿邦再來這裡玩羅。好啊好啊。
我喜歡他口中的這個「下次」。
一路飆回打工的地方,好幾次我被週遭吹來的陣陣涼風給弄到睡著,又好幾次被車子行經顛簸的路面所造成的震動給吵醒。就這樣醒了又睡著,睡著了又醒來,終於到了打工的餐廳。
事實上阿邦已經遲到了——因為他的工作是廚師,所以必須比工讀生早半個小時左右準備。還好今天開店的時候客人不是很多,要不然阿邦準被經理轟得慘兮兮。
不過,這樣也算是安全上壘啦。
雖然今天玩得蠻累的,不過卻覺得很開心,開心到能忘掉身體的疲勞,忘掉我其實很想睡上一覺。幾次送菜的鈴響,得到廚房去端菜的時候,碰巧眼神和阿邦的相接,他還會給我一個淺淺的微笑,像是在跟我說今天玩得很愉快之類的。
只可惜,這樣的快樂,卻維持了這樣短的時間,短到我來不及把它深深記住。
* * *
「雨霈,這裡就交給你了。」經理在離去之前不忘提醒著,因為今天班表上面輪到我關店。
「喔,好。」我用拖把拖著地板,一面跟經理應聲。
其實我以前很討厭關店的工作,明明累得半死了還要做一些比店裡有客人時還要累人的事,擦地板還有把椅子搬上來這種需要力氣的工作,看起來實在有點虐待。不過經理對我們也算不錯,每個人輪流關店還能拿到一筆清潔費,雖然不多不過也算聊勝於無就是。
「都弄好了嗎?」阿邦從員工休息室裡出來,他今天也被分配到整理廚房,不過這是為了懲治他今天遲到所給的處罰。
「好了,好了。」搬上最後一張椅子,再到休息室換下制服,我跟阿邦步出店裡,等著鐵卷門完全拉上就可以好好回家睡個大頭覺。
「經理今天有削你什麼嗎?我看你被叫去念了一陣子。」都是我不好,為了再玩一次大怒神硬是去排隊排了二十分鐘,才會害阿邦遲到的。
「經理是沒說什麼啦,只是因為今天趙哥排休,店裡本來就只剩下楊哥和我,偏偏我又遲到,他差點以為今天上甜點要開天窗,所以才會念我幾句。」
趙哥和楊哥分別是我們餐廳的大廚和二廚。
「真的。楊哥對甜點完全不行耶。難怪經理會緊張。」腦子裡假想著楊哥和經理兩個人急得跳腳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喀啦一聲,鐵卷門降到了最底。
「走吧。」鎖上鐵卷門的開關,我對阿邦說,卻發現他的視線停留在對面的便利商店前面,一動也不動的。
「你在看誰?」我的眼睛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然後一下子愣住,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在瞬間消失不見。
那是一個人;一個我們都認識的人;一個很久沒有看到,而我就快要忘掉的人;一個可能就要帶走我那短暫幸福的人。
那是——
坐在一台機車上正等著我們的阿愷。
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狀況?站在阿愷身邊的我正勉強自己笑,盡可能地笑得自然平常,但誰又會曉得此時此刻我心裡頭的感覺比大雜燴還要五味雜陳。我覺得心臟起碼在一陣又一陣地抽搐著,似乎能夠清楚地聽到它的聲音,而我必須要靠不斷的深呼吸來平復內心裡的激動。
阿邦正在和阿愷閒聊著,他們在聊阿愷帶救國團的事,阿愷的笑聲不知道為什麼聽在我耳裡有此刺耳,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逕自發著愣。
我從來沒有這麼躊躇不安過,甚至不敢看向阿愷的眼睛。
我真的很害怕。他們倆此起彼落的笑聲聽來是那樣溫暖,但那溫度卻絲毫傳不進我的心裡。我有一種想要逃開的慾望,而且恨不得拔腿就跑。
「雨霈!」阿愷叫著我的名字,我從發呆的狀態中回到現實世界,有點搞不清楚地看向他。「你這個暑假沒回去啊?」
「嗯,教授要我們幫忙。」
「是喔,那很好啊。我們可以常出去玩嘛。」阿愷很快地應道,我回不出半個字。
「你在這裡等我們一下,我有事要跟阿邦說。」說完留下我一個人在原地,阿愷攬著阿邦到旁邊,一陣低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一個人站在街邊,我腦子裡不斷地發出疑問句。怎麼辦呢?我該怎麼做?我喜歡阿邦,阿愷可能喜歡我,阿邦和阿愷是好朋友……我的天啊……這是怎麼樣一個難解的問題?我的心裡亂得發慌。
為什麼這麼快?這麼快就要我面對現實。
但接下來的才是更令我不能接受的。
「嗨。我們回來了。」阿愷先走近我身邊,我看向他身後的阿邦,他的臉上面無表情。「雨霈,我先送你回去吧。阿邦還有事所以不跟我們回去了。」說完還往阿邦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麼晚了,還會有什麼事?根本是……
我眼睛直直地看著阿邦,但沒想到在我看著他的那一刻,他卻突然面帶著微笑對我說:「嗯,我還有事。你讓阿愷載你回去吧。Bye∼」說完真的就往一旁的小巷裡走去。
「走吧。」身後是阿愷的聲音,我看著阿邦的背影好一會兒說不出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裡。
阿邦,無論如何,不要這樣對我。我在心裡大聲地喊著。
* * *
我總算知道什麼叫「有苦難言」了。
很苦,真的很苦。那是一種很難去除的味道,而最近我每天幾乎都會嘗到,每次嘗到一回心裡就覺得好難過好難過,卻什麼也不能說。我冷眼看著這兩個人之間「堅定的友情」覺得自己在那一刻被物化了,我是他們證明友誼的交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