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輕輕的失什麼眠?」她刻意跑了大老遠尋求的陌生醫生冷著嗓音,一語道破她的心事,「你該不會想吞安眠藥自殺吧?」
她心中一凜,乾笑道: 「我幹嗎自殺啊?」她拉下眼下的兩道黑影,「你看我黑眼圈這麼重,一看就知道好幾天不曾好眠了,你就多給一點吧!睡不著很痛苦的。」
醫生壓根聽不進她的話,在診療單上洋洋灑灑的寫下幾排英文字,丟給一旁的護士,接著對她正色道:「我先給你兩顆安眠藥,睡前可以喝點熱牛奶幫助睡眠,不要胡思亂想、心情放輕鬆,自然就睡得著,借助藥物不是長久辦法。」
算了,兩顆就兩顆吧!她要這兩顆安眠藥不過是希望火侵襲到她身上時,可以沒有知覺。
聽說,自焚的人因為體內百分之七十的水分蒸發,再加上表面肌膚被火燒灼,會死得十分痛苦。
她想死,但她可不想活著都那麼痛苦了,連死都還得承受煎熬!
縱火燒屋,是因為她想將所有的回憶全部燒得一乾二淨,因為她的心已死,因為她等的人已變,因為她已經想不出活著的理由了。
可是外面吵吵嚷嚷的人聲她聽得一清二楚,消防車哇啦哇啦的吵死人,還有不知打哪來的無聊小孩在她窗下拚命鬼吼鬼叫……害她一點兒睡意也沒有,這兩顆安眠藥她已經吞了半個多小時了,沒道理還不發揮藥效……莫非是那個蒙古大夫騙了她,拿維他命當安眠藥欺騙她?
屋內的溫度已經高得嚇人,汗如雨下的她頻頻被濃煙給奪去了呼吸。她想她尚未被火燒著之前,就應該已被濃煙嗆死了。
缺氧的胸口沉甸甸的彷彿壓著一塊大石,只要一張口,濃煙立刻入侵,眼前一片朦朧的她下意識的尋找清新空氣的所在。她掙扎著爬下床,憑著記憶走到窗邊,用力的將窗戶給推開……
「她在!」
她聽到一個雀躍的嗓音。
「我就知道她不會走!」
是誰?這聲音聽起來好熟。抹掉阻礙視線的眼淚,她瞪大了眼,往樓下瞧去。
下方站著一大一小,小的是誰她沒注意,她只看到季凡緋高大壯碩的身軀,濃密的裡一發,深幽不見底的眼瞳往她的方向望來。
他在看到她的一剎那表情有了變化,可是她分不清他仍是惱怒著她,還是擔心著她……
「女鬼!」齊子傑大喊:「你的房子失火了耶,你要不要出來?」他還是沒弄清她的身份,心想既然是鬼,只要輕輕一飄就可以落地了。
她在?!她竟然在?!季凡緋因為過於震驚而整個人呆愣住了。
該慶幸的是她目前所在的位置是火勢尚未勃然的二樓,但一樓的火勢實在過於猛烈,根本找不到機會進屋去救她。
如果他回到前屋去,請消防隊員帶來雲梯是否來得及?
望著她背後不斷冒出的濃煙,他心裡清楚的知道,等雲梯到達,她人早巳燒成了灰燼。
她趴在窗前,不斷的咳嗽。再不用多久,火未到,濃煙會先奪取她的生命……
「童童!」心焦如焚的季凡緋往前跨了幾大步,自窗口竄出的火苗險險襲上他的衣,他卻無視危險的張開雙臂,大吼,「跳下來!」
什麼?路語童左右瞧了一會。他是在對她說話嗎?
該死的!她還在左右張望什麼?她動作再不快點,連他都找不著機會救她了。
「小弟,」他低頭吩咐齊子傑,「你去前面叫消防員過來,就說屋裡有人!」
「喔!」她不是鬼嗎?齊子傑一頭霧水的跑向人聲鼎沸的前庭。
「快下來,我會接住你,」
他想救她?路語童並未因此而心生欣喜。就算她今天是個陌生人,她知道他也會這樣做的。那不過是善良的心所衍生出的見義勇為,和她是誰,並無關係。
若被他救了之後呢?想必他仍會對她不理不睬,仍會嫌惡她的靠近,仍會揮開朝他伸出的手……若要面對這樣的他,那倒不如成全了她吧!
她搖搖頭,唇邊綻開一抹淒涼的微笑,在窗後隱沒身影,白臂柔荑緩緩將窗關上。
這丫頭在想什麼?在窗戶關上的一剎那,季凡緋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她為什麼不跳?她為什麼還要待在已快被火焰吞噬的屋裡?她不想活了嗎?腦中突然閃進的想法使他渾身忍不住顫抖。
她不想活了?!
她當真不想活了!
「叔叔!」幾個消防人員跟著齊子傑跑過來。
「你說有人在屋內是真的還是假的?」消防員看季凡緋沒開口應他,火氣立刻上揚,「人命關天,你不要惡作劇……」還沒罵完,就看到他像瘋了一樣,往木製的後門撞過去。
屋子的門皆被上了鎖,即使是連接著廚房方向的後門也是一樣。不同的是這門是木造的,季凡緋對他的力氣有信心,他相信這扇木門絕對奈何不了他。
他死命的以身子撞擊,沒一會兒,果然被他撞開了,熊熊的火焰如同脫離了禁錮,兇猛的竄了出來,要不是消防員早一步將他拉開,他早巳被捲入。
「火勢太大了,你不可能進得去的……」他仍是不理消防員的警告,甩開手,低下身衝了進去。
「喂……喂!」消防員嘴裡嘀咕,趕忙拿著滅火設備隨著季凡緋進入屋裡, 「你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如果真的有人在裡面,我們會幫你救出來的。」
火勢十分兇猛,消防員的水管不夠長,才剛進廚房,沒一會,就再也拉不進去了。
「先出來啊你!」他朝季凡緋奮不顧身的背影大喊,「我先去把消防車開到後頭來……喂……喂……」
沒有水柱為他隔開炙人的火焰,高溫一下子就朝他包圍過來,飄動的衣角著了火,髮梢也冒著火星,但他全視而不見。
無懼火舌的威脅,他奔上樓,直往路語童的房間衝去。
一進屋,他就看到她昏迷的躺在窗邊,手裡還拖著那隻大毛熊,好像就算死了也要跟它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