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深藜匆匆離開了病房,在醫院大門口遇到了去而復返的向愚荏。
「你要去哪?」
「哥,那個人不是趙偲薇,我認錯人了。」向深藜急急地說。
「怎麼說?」
「她剛才對我凶,還說不認識我,還拿東西丟我。趙偲薇懦弱得很,她哪有膽子這樣對我,所以我現在可以確定,她只是長得像趙偲薇的乞丐罷了。」
聽了向深藜的話,向愚荏沒有深思的動作。是與不是,他早已親眼證實,是故,他沒有理睬向深藜,逕直朝趙偲薇的病房走去。
「哥?」向深藜看向愚荏似乎挺有把握,難道說,她真的是趙偲薇嗎?可是那眼中的狠勁……她搖搖頭,還是寧願相信自己的判斷。
走進病房,向愚荏看到趙偲薇坐在床上,身上的髒得已經洗淨,頭髮還滴著水,正用乾布擦抹。
她完全不管剛生產完的身子是禁止碰觸水的,好不容易能有將身上污垢一清而淨的機會,她自然得好好把握,等過兩天出院去,又是以天為屋頂,以地為床的日子,她又會是一名髒兮兮、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乞丐。
生為她的孩子自然得過跟她一樣的生活,不過,她會比以往更加努力,好為她的孩子建立一個真正的家,讓他不用像她一樣,在寒冷的冬天裡餐風露宿。
她的孩子啊,這世上唯一不會嫌棄她,唯一需要她的人!想起孩子可愛的睡臉,她不禁開心地笑了。
擦拭著濕發的布突然被抽走,她詫異地抬起頭,看到向愚荏慍怒的臉,不禁瞪大了眼。
「你不知道坐月子的時候不能洗頭嗎?」這種常識連他都知道,何況是已經成為媽媽的她。她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半年的時間不見,她明顯地瘦了好多,在她身上沒有任何產婦發福的跡象,她的手臂依然纖細,削尖的瓜子臉蛋證實她的日子過得有多差。
他不自覺地咬緊牙根。她真的成了一名乞丐?
她的心臟不住控制地強烈跳動著,他的出現讓她的呼吸紊亂,即使過去了這麼久,即使她已經被現實得折磨變得無情無愛,她還是對他有感覺!
她強力壓制著失控的心跳,伸手拿過干布,繼續擦拭自己的頭髮。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殘疾只是啞了,他會以為她連耳朵都聾了。她的眼神毫無表情,好似面對的是一個陌生人;她不再像只容易受到驚嚇的小兔子,沉穩地如老僧人定般,任何事都無法再撼動她。他在她身上看不出有七情六慾,除了她剛剛突然展露的笑顏。她是想到何事而笑?
向愚荏發現自己很在意著這點,這令他更顯得怒不可遏。半年了,他自始至終都無法忘記這個女人的背叛!
該死的!這表示他對她仍有感情嗎?
他如旋風一般地出現在她面前,又如旋風一般地離去。在趙偲薇以為他應該已經離開了的時候,他手上拿著一台吹風機出現了。插好插頭,二話不說地往她發上吹去,修長的手指撥動著因嫌不便,而被她剪得亂七八糟的短髮。
指尖在頭皮上的觸感點燃了回憶之燭,依稀記得在好久好久以前,他也曾經這麼溫柔地幫她吹過頭髮。當回憶已是回憶時,那樣的感覺回流讓偲薇的胸口泛起了陣陣酸意。
她不抗拒他吹發的動作,只是當他吹好之後,她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靜靜地往床上躺平,靜靜地闔眼入睡,而向愚荏也在她閉眼區著之後,默默地離開。
連續兩天,向愚荏每天到醫院來看趙偲薇,他什麼都不說,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將他所帶來的補品喝光;趙偲薇面對他的到來也沒有特別的表示,她接受他的好意,並點頭道謝,就好像她在行乞的時候,接受了其它好心人的同情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一直到第三天,向愚荏終於開口說話了,一開口,卻是讓趙偲薇震驚的決定。
「我做過DNA測試,那是我的孩子,我要讓他回到向家。」
趙偲薇的胸口彷彿挨了狠狠的一拳,倏然抬頭,一直是平靜無波的臉龐燃起了怒火。那怒顏讓向愚荏愕然。
這就是讓向深藜不願相信她就是趙偲薇的原因。這樣的憤怒,別說向深藜驚異,連他都大大受到震撼。
「你敢帶走他,我會讓你不得好死!」字裡行間全是一個母親的捍衛之意。
他要帶走她的小孩?他竟然要帶走她唯一的心靈支柱?為什麼她周圍的人都不肯留一點餘地給她?
過去的她委曲求全,被予取予求,最終的下場是什麼?走投無路、無依無靠,即使她即將凍死街頭,也沒人肯施予援手,反而更殘忍地將她推向懸崖!她早已看透入世間的冷暖,看透她的軟弱只會讓人欺負得更徹底!她的家人如是,她心愛的人更是!
就靠一個DNA檢驗,他就妄想將她拚命守護的孩子奪走?可在當時,這孩子卻是他要解除婚約,趕走她的理由!
他對她可以如此狠心,為什麼她還會為他感到心痛?難道是她軟弱的劣根未除盡,所以她才會對他有反應嗎?
「你打算怎麼撫育他?」他的聲音一如往常冰冷,以談價碼的口吻談論著她兒子的未來。
「我有辦法將他生下,就有辦法養育他!」
他搖頭,「你要讓他睡公園、睡地下道嗎?剛出生的生命根纖弱,不良的環境隨時有可能讓他死去。」
「這與你無關,我自有辦法。」
他頓了一會,「你該知道,在法律上,我有辦法要回這個孩子,光是……」
他的手臂突地被握住,趙偲薇站在病床上,張開了嘴:「你敢!」
他確定自己聽到了她的聲音。那麼破、那麼啞,幾乎無法辨認,可他還是聽到了她對他的威脅。
昔日柔弱的女孩,是什麼樣的契機讓她敢反過來恫嚇她一向敬畏的他?只為了那孩子嗎?還是她的心已被傷得體無完膚,失去了所有的她,自然無所畏懼?